拽着陈明远的鬼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她一脸天真的看着我。姥姥常说不要被鬼外表所迷惑,千万不要听鬼的话,也不要随便答应什么要求,无论能不能做到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没有回答她,陈明远又拽了我衣角一下,我回头看着他,他指了指右边,我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团光亮。陈明远用口型对我说,那应该是我们掉下来的地方,那团光亮应该是月光。我心领会神的点了点头,朝着那团光走去。我们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我抬头看着前面的光亮距离我们还是很远,我加快了脚步,又过了十多分钟,我发现距离还是没有变,这是不是说明那团光也在动!如果和我想的一样,那个地方应该就不是洞口。我一下子泄了气,坐在了地上,陈明远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他又用手指了指身后,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感觉这并不像鬼打墙,因为我们并不是在原地转圈。小女孩蹲在我面前“小姐姐,怎么不走了?”我装作没看见,眼神胡乱的看着别在地方。她围着我乱转,发现我并没有看她,她撅着嘴“原来看不到我呀,真没意思!”小女孩蹦跳跳的带着她身后的一群孩子走了。我和陈明远同时松了一口气。陈明远刚想张嘴说话,就被我用手捂住了,我冲他摇摇头。果然没一会,那小女孩又回来了,嘻嘻哈哈的又围着我们转悠,看来还是不死心。看我们没反应,最终只能不甘心的离去。“走了吗?”陈明远无声的问我,“走了。”我已经感觉不到她们在附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这后山我们从小玩到大,就差没把山翻过来了,也没见过这个山洞呀!”“你还好意思吗,你跑的比兔子都快,谁知道跑哪去了!”陈明远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我当时太害怕了。阿喜,”他抓着我的胳膊“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呀,我还有好多游戏没玩完呢!”我翻着白眼,这家伙就知道玩,智商也没比我高多少!“前面那团光肯定不会是我们掉下来的地方,我们方向搞错了!你还记得我们进来时的方向吗?理论上来说只要按照相反的方向就能走回去。”陈明远不敢看我“当时跑的急,记不住了。”我有种想揍他的冲动。我俩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要不我们就在这等着,家里人等不到我们回家,会来找我们的。”“咱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折腾这么久应该也半夜了吧,到到现在都没人找我们,可能是没找对方法也可能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有问题。所以我们必须动起来,不能在这等着,容易被困死。”四周一片漆黑,除了远处的那团光,已经分不出来时的路。向那团光走是永远没尽头的,可是黑暗的四周又会令人迷失方向感。我有些心烦意乱,从没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是一个无解的题,或许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既然往哪里走结果都一样,还不如就呆在原地,保存体力。跑了这么久,我们又累又饿,背对着背靠在了一起,准备休息一下。一放松,困意就袭卷上来,我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心血都感觉凝住了,大脑也反应迟钝了。“阿喜,不能睡,跟上她们!”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响,我浑身一激灵,一下子清醒很多。是胡九宵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我看着旁边的陈明远已经睡着了,远处飘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童谣声“一个人生来性子急,早上起来去赶集,错穿了绿布袄,倒骑着一头驴,一直走到月亮起,还没转出村长里。”歌谣唱的奶声奶气的,我听的格外刺耳,这怎么有点像讽刺我们的意思。声音越来越近,我看到一团光慢慢由远处飘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熏的我昏昏欲睡,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醒了许多。那团光飘到眼前,原来是一盏灯笼。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光着脚丫,穿鞋红肚兜,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嘴里哼着唱着童谣。身后跟着一群目光呆滞的魂魄,他们排着队,一只手搭在前面的肩膀上,一步一步的慢慢跟着走。我推醒了睡着的陈明远,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又要叫出来,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怕惊到眼前的鬼魂。我拉着他混到队伍里,学着他们的样子跟着走。走了几分钟,眼前突然开阔了许多,远处传来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四周虽然还是黑的,但是也能隐隐约约的能看清周围的轮廓。脚下的路坑坑洼洼的不平,一座茅草屋出现在面前,屋内烛火暗淡,一个老太太坐在门前缝虎头鞋,“虎娃子,又不穿鞋到处跑。”小孩嘻嘻哈哈的坐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把刚做好的鞋给他穿上,小孩晃着腿站起来蹦了几下,穿着新鞋,又提着灯笼继续走。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抓住了我和陈明远“你们两个生魂怎么跟着他们走了?”“我们迷路了,不知道道该怎么走。”“你们知道这是哪吗?”我们摇摇头“这里是三不管的地界,在往前走就是冥界了,也就是黄泉路。”“阿喜,我真的死了。”陈明远哭了起来“你都多大了还哭,真是丢人。老奶奶说我们是生魂说明我们还没死,只是魂魄离了体而已。”陈明远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哭了。“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竟然懂得挺多。”“她姥姥是出马仙,她们白家在我们村里可有名了。”陈明远开始帮我吹嘘起来。“白家?你们是哪个村的?”“高坎村的。”陈明远嘴快的回答道。“你们认识白起轩吗?”“那是我太姥爷。”“你他太姥爷不是叫白向阳吗?”“那是他参军入伍后改的名字。”听我姥姥说太姥爷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不然不会给太姥爷起那么文雅的名字。后来太姥爷参了军,打败了日寇,他想给自己改一个阳刚点的名字。那时候,大家起名都叫建设,建国,建军,胜利这些名字。太姥爷也想叫这名字,可就是坏在姓氏上,白建国或者白胜利?这么叫可是有点反革命的意思。没办法最后只能改成白向阳。“老奶奶,你认识我太姥爷?”“你不应该叫我奶奶而是太姑姥姥?”“我可没听说过太姥爷他有姊妹。”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他这还是没有原谅我呀!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这里等,难怪他不出现。你过来,让太姑姥姥看看。”
我走了过去,她摸着我的头“像呀,真像我们白家的人!尤其这双眼睛和你太姥爷一模一样!”太姑姥姥握着我的手讲起了往事。太姥爷家是个大家族,他们在辛亥革命中也发挥了重大作用,所以在当时白家是很有名望的地位也很高。白家的思想一直很前卫,从不重男轻女,对于教育更是重视,所以在太姑姥姥年轻时就送她出去留学了。但是也正因为这一视同仁所以才给白家带来了灭族之祸。太姑姥姥年轻时漂亮再加上留过洋,在当时有很多年轻才俊追求她,太姑姥姥觉得他们都太执跨胸无点墨。她喜欢那种能举案齐眉,能一起讨论思想的精神伴侣。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太姑姥姥的一生。他叫赵志坚,是当时创新报社的编辑,他不仅经常发表诗词歌赋还经常发表讨论时实政局的文章。他的文章犀利观点新颖独特,和太姑姥姥的想法很吻合。俩人通过友人的介绍认识,很快就陷入热恋中。就在她们要结果的时候才知道他家里还有位糟糠之妻。离婚在当时是很流行的,美其名曰抛弃旧社会的封建糟粕,迎接新时代的进步思想。太姥爷家当时并不看好赵志坚,坚决反对他们的婚姻。可是太姑姥姥一意孤行,认为婚姻自由,不能只听从父母之命,所以和赵志坚私奔去了北平。刚开始日子过的还是不错,两人每天谈古论今,辩论时事政局。可是生活不仅是诗和远方,还有油盐酱醋茶。俩人的积蓄很快就花完了,赵志坚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在南京时他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可是在北平却没人赏识他,这让他感到无比失落。工作的不顺利让他脾气暴躁,对太姑姥姥也没了从前好了。恰逢这时袁世凯想登基称帝,他需要收买人心,为自己登基制造舆论。于是便有人找到了赵志坚让他来带头制造舆论,并承诺事成后给他高官厚禄。赵志坚知道自己的号召力不够,便想到要借白家的名义,太姑姥姥用现在的话讲是个恋爱脑,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清醒的。她坚决反对赵志坚的行为,俩人为此吵了起来,赵志坚还动手打了太姑姥姥。太姑姥姥当时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就这样被打流产了,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赵志坚趁太姑姥姥坐小月子时,大肆宣扬白家支持袁世凯登基,制造舆论还参与游行。太姥爷的父亲知道后被活活气死了,白家也因此被唾弃。赵志坚本想靠着袁世凯飞黄腾达,可惜天不随人愿,袁世凯登基没几天就下台了。赵志坚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其实那个时候太姑姥姥就已经被赵志坚软禁了。后来他带着太姑姥姥去了日本,又辗转来到了东北,成了保皇党,为日本人在溥仪手下做事。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了中国,因为赵志坚一直打着白家的旗号,白家那时候被贴上了汉奸的标签已经彻底的覆灭了。直到东北解放了,她才逃了出来。太姑姥姥一个人回了南京才听说了些年的事,白家因为赵志坚已经家破人亡了,太姑姥姥觉得自己是白家的罪人,想以死谢罪,后来听说太姥爷还在,她就想看看太姥爷,想当面道个歉。太姥爷和太姑姥姥是亲兄妹,俩人从小到大感情特别好。太姑姥姥一直以为,只要她讲述了这些年的遭遇,太姥爷就一定会原谅她。太姑姥姥一路打听一路找,最后又回到了东北,在高坎村找到了太姥爷,此时的太姥爷已经病入膏肓,他到死都不肯见太姑姥姥一面。这也成了太姑姥姥的心病,没几年她也去了。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太姥爷参军多年,军功赫赫最后只落得个告老还乡,原来根在这里呀。“我到了这里就在找白家的人,可是一直都没找到,也许他们都在故意躲着我吧。我守在这三不管的地方,是因为无论生死或者投胎都要路过这里,我就是想再见见白家的人,见见你太姥爷,见见我爹,跟他们说声对不起。”太姑姥姥抹着眼泪,虽然这眼泪并不存在,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伤心。太姑姥姥孤零零的守在这里不肯投胎,何尝不是在对自己的惩罚。这件事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虽然这一切不是太姑姥姥所为,却又是因为她而起。“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白阿喜。”“好,好,白家终于有后了!”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和太姑姥姥讲了一遍,讲的我口干舌燥,我拿起桌上的杯子要喝水,被太姑姥姥一把夺了回去。“阴间的水你不能喝,否则你会回不去的。”“可是我好渴呀!”“不好!你们离魂时间太长,再不回去就真的回不去了。”太姑姥姥抓着我的手,提着灯笼对着陈明远说“跟上。”太姑姥姥带我们走的极快,我却一点都没感觉累反而脚下生风。“阿喜,你说的事太姑姥姥会去帮你去查,如果真的是她让别的魂魄替她去地狱受刑,那这件事阴司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记住以后晚上要是在陌生的地方迷了路,一定不要着急走。尤其是山野深林和洞穴,晚上阴气重,很多阴阳路都交叉在了一起,很难分清。”我想起了那声咳嗽的声音,大概就是在警告我们,可惜我们当时并没太在意。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