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了。

晚霞铺陈在天际,像金色的碎浪,晚风还是温的,等太阳不见了才会变凉。

教学楼周围的梧桐哗哗拍手,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旗台、楼栋、树、人……所有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漆黑的一条条匍匐在地上,像一滩滩沼泽。汽车的声音是隐约的,更近的是长明河丁零的水声以及操场传来的叫喊。

秋天的学校,总会在傍晚美得恍惚。

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打饭到教室吃了。

炒土豆和炒肉丝。

豆瓣酱里有股闷人的油香。

林青蕊嘴里返出汉堡的味道,她舒展肩膀,抖落抖落,穿好外套来到(9)班,黎暗不在,只有几个学生在最后一排臊眉耷眼打扑克,扑克牌是用烟壳自己画的,小小的,只有麻将大,老师没收也不可惜。

值日生弯着腰,使着扫帚掸灰。

林青蕊出声道:“黎暗在哪?”

扫地的头也不抬,“烦不烦啊又来一个……黎暗不上晚自习,已经走了。”

说完还提起扫帚往女孩扫了两下。

林青蕊哦了一声,回教室拿学生证。

柳熙见她去而复返,问黎暗是不是走了。

林青蕊点头,“是走了。”

柳熙,“那要不然你明天再去找他吧……”林青蕊说到做到,她倒是不怕她临时变卦。

林青蕊淡声道:“我知道他们在哪。”

柳熙一怔,再想问,女孩揣着手,拉高领子,已经离开教室。

她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可是跃动的马尾、坚定沉稳的步伐又把笨重的影子拉扯得很快,一瞬,就捉不到了。

看,将落的太阳都拿她没办法。

地球生来似乎就是围绕她转的。

柳熙站在教室,太阳穴有些胀痛。

她揉了揉,又站到走廊寻觅林青蕊的背影。

还是找不着。

她叹了口气,解锁手机点开相册,虽然是新款的步步高,但摄像头像素也不算高,勉强拍两张,画面里的黎暗糊得看不清脸,但,依然是好看的,柳熙来来回回舍不得移开眼睛。

恨不得透过像素,触摸他,就像触摸一个彩虹色的肥皂泡。

折回屏幕后,柳熙又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记不得今天叹了几次气了,只记得胸腔的酸涩前所未有,魂都跟身体走失。

热烈地喜欢谁,真叫人难受。

但要是什么也没得喜欢,好像又更难受。

……

长明一中两个门。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都挨着长明河。

长明河据说曾经清澈过,水很大,还能钓鱼,现在却只剩浅浅的一点了,暴雨时也不见涨,只有上流泄洪才能满上一会儿。

生活垃圾混迹其中,河底亮闪闪的,是各种颜色的碎玻璃,偶尔能看到一种五彩肚子的小鱼,可千万别捉回家养,这种小鱼吃肉,会把一个缸里的金鱼咬死。

说回这两道门。

南门靠近主干道,路宽,有公交站台,大家走得多。

北门开得小,挨着一片城中村,路窄不说,还没两盏灯,除了家住附近的几乎不会走。

说是城中村,和大城市那种密密麻麻的自建楼不同,这片城中村还能看到农田,乱走要挨狗咬的。

因为犄角旮旯多,也没什么人,混混班的特别喜欢过来。

约架、抽烟,或者只是单纯地找个高地蹲着,漫无目的地瞎聊,对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

当然,就是路过条狗,他们也是要吹口哨的。

林青蕊钻出去,路边摆着卖炸洋芋的小摊。

她绕过横七竖八的小板凳循着人声往前走,没两步,果然看到了。

黎暗站在上世纪遗留的露天水龙头旁,校服搭在肩膀,靠着青灰色的石臼,按动打火机点烟。

身后几个杂毛围着一个矮个男生说话,间或搡一下他的肩膀,歪着嘴角呛声。还有些蹲在墙角,将袖子搂到肩膀聊天。

她出现,像投入脏水池的石子,一道道目光精准又阴沉地扫过来。

荷尔蒙过剩的雄性气息。

像群狼见到羔羊。

林青蕊揣着手,半张脸藏在立领里,只剩乌黑发亮的高马尾在外面晃荡,她扬起下巴,望向黎暗,眉眼比此刻暗淡的天空还要暗淡,“我有话跟你说。”

男生充耳不闻,等烟点燃,等烟入肺,才徐徐吐出,在缭绕的烟雾里淡淡看她。

“什么?”

他问。

轻巧酥哑的嗓音一落地,空气便浮动湿润的泥土香气。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