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中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嚷着要回家睡觉,但还是被衙役们赶回了浴肆里。莫如深和仵作在老板的带领下,走到了一个单间门口。老板挑起竹帘,他们走了进去。
许永年侧卧在竹床上,只穿着一条短裤。说实话,莫如深一点也不喜欢许永年。如今,他死了,自己还是要尽查案职责。
莫如深摇摇头说:“许主薄,人就是这样,生前无限风光,死后孤寂凄凉。为了查清真相,在下要得罪了。”
说完,他转向了仵作:“开始验吧!务必仔细!书吏,务必详细填写验尸格目。”仵作和书吏答了一声是,开始忙碌了。
仵作查看许久,说:“验!男尸一具,身长六尺二寸。头向门口,脚朝南墙。全身未发现开放伤口,背后有刮痧拔罐留下的淤青。银针刺喉,不变色,面部和指甲未出现青黑,无中毒症状。上唇破裂,是牙咬所致。眼白有充血现象,说明死者生前曾用力挣扎。右手紧握竹床边缘,死因吗——”仵作说到死因时,犹豫起来。
莫如深问:“死因是什么?”
仵作想了一下说:“死于心症,并非他杀。”
莫如深非常意外:“不是他杀?你肯定吗?”
仵作说:“回县尉大人,许主薄身体极易疲乏,经常来清净阁洗浴、推拿,以消除疲劳,合衙僚属人尽皆知。全身未发现骨折,淤青并非被人虐打形成,乃刮痧拔罐所致。上唇破裂,眼白充血,是生前用力所致。许主薄犯了心疾,想用力下床自救或呼救,可惜力不从心,溘然而逝。”
“知道了。”莫如深觉得仵作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认为这个尸检结果有点草率了。于是,他问仵作:“何不解剖尸体,再作最后的判断。”
仵作疑惑地问:“何为解剖?”
莫如深说:“解剖就是把尸体的脑腔、胸腔、腹腔、甚至肌肉割开,查明死者的真正死因。”这些知识是他从现代法医书籍上看来的,这也算现学现卖。
仵作大惊失色:“县尉大人,万万不可,历朝历代,从无先例。常言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破坏死者遗体,有违大宋刑律,家眷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莫如深说:“我要是让你试试呢?”
仵作急忙跪下,连声哀求:“大人切莫为难卑职,卑职从未学过解剖,闻所未闻,何况亲自操作。这要让主薄大人的家眷和邻里乡亲知道了,我还怎么活?”
莫如深其实也知道不行,自言自语:“待我去问一下许夫人。也许她能同意呢?”
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不同意!”
莫如深回头一看,进来的是许主薄的夫人。许夫人大声斥责:“莫县尉,你是何居心?我家官人已然去世,何必再令其不安。有我在,绝不允许你动他分毫!”
莫如深说:“我只想查清许大人的死因,绝不敢令许大人不安。”
许夫人没理他,对家丁说:“把老爷带回去!”
“且慢!”莫如深出言阻止。
许夫人很生气:“为何不让我为我家老爷收尸。”
莫如深说:“死因尚未彻底查明,夫人不能把许主薄带走。”
许夫人问仵作:“仵作,死因是什么?”
仵作回答:“小人认为是心症,但尚未作最终定论。”
许夫人问:“何时可以将尸体运回府中?”
莫如深说:“许主薄是朝廷命官,必须请其他州县的官员复检过,才能定论。再过一两日,应该可以。”
许夫人略一思索:“我就等你一两日,你给我听清楚,你敢动我家官人一根毫毛,我必不与你干休!”说完,她带着家丁离开了。
仵作呆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莫如深倒是没在意,围着尸体转了一圈。他开始从头到脚观察着尸体,每一个细节都不想放过。
突然,他停住了,问仵作:“你来看一下。后心这处淤青有出血点,这是怎么回事?”
仵作走过来,看了一下:“回大人,刮痧拔罐经常有出血点,这不算稀奇。”
莫如深说:“据你所说,许主薄经常刮痧拔罐,身上并没有太多湿气。其他淤青或紫或红,大多只出现了斑,但为什么只有此处有轻微出血?”
仵作有些为难,也有些不耐烦:“不可能全都一样,出血多少皆是寻常之事。”
莫如深没有再深究,看过验尸格目,让相关人等都签了字,然后才在休息室见到了清净阁的老板。这些东西都是从影视剧和《洗冤集录》原文中学到的,否则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这之前做了一个梦,他想起很多事情,包括他写探案小说的事情,他也算有干刑侦工作的间接经验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他问老板:“许主薄是何时来的?”
老板说:“初更之后,许主薄一般都是初更之后来。”
他又问:“你是何时发现许主薄身亡的?”
老板说:“他来到小店,洗浴已毕,做按摩、刮痧、有时还拔罐。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然后在单间之内休息。关门之前,我们把他叫醒即可。我们一般是三更之前关门,快到三更的时候我去叫许主薄醒来。呼唤了几声,发现许主薄没有回应。小人壮着胆子,试了一下鼻息,才发现许主薄已经没气了。”
“哪位师傅是最后一个见到许主薄的?”他问。
“是刮痧师傅。”老板回答。
莫如深说:“我要见刮痧师傅。”
老板说:“是!”然后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刮痧师傅进来了。
莫如深问:“你是最后一个见到许主薄的人,你要把最后一次见到许主薄的情形详细叙述一遍,不得遗漏,否则我有办法让你说实话,明白吗?”
刮痧师傅都快哭了,赶紧跪下了:“大人明鉴,小人不敢有所隐瞒。”
莫如深问:“你离开之时,许主薄是否犯了心症?”
刮痧师傅说:“小人不懂医术,不知道。”
莫如深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我就是想知道你离开之时许主薄是否还活着。”
刮痧师傅连连磕头,如同捣蒜:“大人,小人离开时许主薄当然活着,请大人务必相信小人。”
莫如深觉得他没有说谎,让他出去了,私下安排了衙役盯着他。
莫如深把其他人也一一审问过。他们离开时,莫如深叮嘱他们不要擅离本县,随时接受讯问。
当晚浴肆的客人较多,大部分人在二更之前就离开了,无法追寻踪迹。如果许永年死于三更前的半个时辰,说明三更前的半个时辰内也许有人进入了单间,但这只是猜测。
目前,莫如深连许永年是否是他杀都不能肯定,看来只好等州里派人来了。天快亮了,他没有回到住处,直接到了公廨。心里放不下案子,眉头紧锁。
他觉得知州项仪大人与许永年私交很好,如果许永年是他杀,项仪应该不会偏袒凶手。另一种情况是如果项仪与许永年有什么瓜葛,甚至是冲突,项仪也有杀人动机。
忽而又想起了自己是何在,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莫如深。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又该怎么回去?手机还能不能充上电?发电机的动力来源怎么解决?想到这儿,他的脑子都快炸了,不住地拍打着脑袋。
彭超和郑虎就在旁边,彭超赶忙抓住莫如深的手:“大人,你不必如此。”
郑虎也劝他:“老三,莫县尉,案子可以慢慢破,你急什么。”
听说许永年死了,罗红缨也来凑热闹。她一进门,就嚷嚷道:“听说许永年死了,死得好,死得妙,早该死了。他这个人两面三刀,城府极深,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倒也干净。你们要不要——”
她本来想找莫如深出去逛街吃饭,却看见莫如深他们三人表情很怪。
郑虎说:“红缨,三弟正在为许永年的死烦心呢!”
她说:“烦心什么,应该庆祝。”
彭超说:“三弟是县尉,他要对这件事负责,要下定论。”
她问:“定论是什么?出来没有?”
彭超说:“仵作认为是突发心症死的,但三弟认为比较可疑。”
她看了一眼莫如深,说:“仵作说的都不能信,难道你也会验尸?”
莫如深说:“我虽然没有验过尸,但既然有疑问,就不能不搞清楚。”
罗红缨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目前没有。等州衙派人来,就能作最后的确定了。”莫如深说。
“那不就结了。先跟我出去逛逛。”说着,她拉起莫如深的胳膊就走。
莫如深不想去,郑虎劝他:“去去也好,散散心。”
他只好和罗红缨一起出去了。逛了一会儿,莫如深问罗红缨:“老伯最近这段时间有点怪,好像有什么心事。你有没有问过?”
罗红缨想了又想:“我是觉得爹比原来沉默了一些,但对我还是一样好。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莫如深没有再说什么,一路很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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