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靠在断墙边, 前几天拳击时造成的伤口又有了隐隐裂开的趋势。

喉头涌上血腥味,靳桉偏过头去,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面前的女孩正瑟瑟发抖着,不知道是被刚才瘸腿一行人给吓得, 还是被他给吓得。

那些在梦里想象过无数遍的女孩长大后的模样, 终于有了完整的轮廓。

十七岁的少女, 穿着小洋裙, 唇红齿白,卷卷翘翘的发尾及腰, 漂亮得不像样。

唯独眼眶泛着点红, 眼睛里堆蓄着悬而未落的惊吓的泪水。

……还是爱哭。

心底哼笑了声, 旋即靳桉很轻地移开了目光。

他垂下眼, 捂住腹部。

重逢的喜悦过后——便是自卑。

这确实不是该女孩来的地方。

这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城中村,脏乱、落后、违法犯罪行为频发,明显与面前的女孩格格不入。

他有设想过再次见到女孩的场面,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一身整洁地站在她的面前, 事业有成, 轻松笑着说当年你说的那句“没有谁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命运”我一直有记在心里,并且也勇敢地反抗了现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身狼狈,负债、辍学、被人追着报仇。

所以这样来看,女孩不记得他了,还挺好。

狗吠声由远及近,旺财健康幸福摇着尾巴冲过来的时候, 他的动作又有了片刻的停滞, 是在害怕女孩看见这三只狗后又想起当年发生过的事。

庆幸的是女孩并未想起。

三条金边串串兴奋围着女孩转了起来, 看来是和他一样, 都认出了女孩。

他掀起眼帘再看了一眼女孩, 随即吹响口哨,说不清心中滋味,将三只金边串串悬崖勒爪叫了回来。

既然女孩已经不记得他了,那么他也就装不记得好了。

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也注定不会和女孩有再多联系的。

能够再见到她一面,见到她长大的样子,知道她现在过得还不错,被父母养育得很好,他就满足了。

将女孩带回仓库后,他没再多看她一眼。

他怕再多看,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忍不住想要问她的近况,忍不住想要和她在一起……

“送人去。”

所以他对着朱炎冷冷说。

他让朱炎把女孩从城中村送了出去。

盯着两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靳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追上去。

但片刻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拳击沙袋的旁边。

地上静静躺着被女孩遗落掉的小包。

后几天,靳桉想过女孩会回来找包,但没想到这么快。

甚至从仓库一路找到了二号胡同口这里。

一拳将喝醉回来偷钱的靳超毅彻底揍翻在地,额角方才被靳超毅用酒瓶砸中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他坐在矮凳上正喘着粗气,余光便见得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酒瓶子一路骨碌骨碌滚进来。

他抬头看去,看见了女孩呆滞的脸。

又他妈是这样狼狈的鬼样子。

他微扯唇角,在心底自嘲似地骂了自己一句。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到了女孩面前:“好看吗?”

与此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狠狠掐入掌心,痛感遍至全身。

女孩说话之后,靳超毅嘀咕着骂了一句,似乎是还想站起来。

他心底一惧,迅速挡去靳超毅看向女孩的目光。

说来好笑,无论以前和靳超毅在家里打成什么惨样,他都从来没有怕过。但今天男人忽然狰狞又猥琐地朝女孩看去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恐惧。

不能让靳超毅打上对女孩的主意。

他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冷脸快步离开二号胡同口,果不其然女孩也追了上来。

女孩跟在他后面,一张小脸苦闷闷地耷拉着,欲言又止,明显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久没得到他的回复,女孩可怜巴巴地叫了他一声“靳哥哥”。

那瞬间异样的感觉从脊椎打上天灵感,他只觉得心底一痒,脚步猛然滞住,仿佛是回忆起了十七岁某日清晨那个荒诞又旖旎的梦。

女孩撞上他的后背,唔了一声。

他耳朵烧红,在朱炎打开门的刹那,逃也似的冲进卫生间。

冰冷的水顺着花洒流下,击打在身上,逐渐降下身体莫名的燥热,也逐渐让他的思维冷静起来。

——不能再让女孩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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