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介举着报纸,他观察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很久了。
天气还未完全变暖,人们还穿着厚实的大衣和羽绒服。可青年穿着单薄的衬衫,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脸被冻得通红,指节僵硬地弯曲着。
短短三分钟内,他连着打了五个喷嚏。
是流浪汉吗?
凉介不由这样想道。
最近的经济情况不好,依靠皮肉生意活下去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这样静坐在长椅上等候的落魄青年,更何况他还长得这样漂亮。
像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清澈的眼底不染丝毫欲念。让人想要亲手将这张白纸染上色彩,当成手心任意摆弄的玩偶,弯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但他显然两种都不是。
凉介吃惊地看到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他面前,车门关上,再次开走时,已经看不见青年的身影了。
是家人来接了吧。
真好。
他就说嘛,看上去教养那么好的人,肯定家里人也很疼爱他,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跑出来了。
现在的人坏得很。
凉介心满意足地合上报纸,掏出几张纸钞付款,转身离开。
琴酒慢条斯理吐出一口烟,车厢内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
伊泽抽了抽鼻子,惊奇地发现自己对烟味并不陌生。
醒来后,他穿着笔挺的衬衫,孤身一人站在街头,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上有点冷,手臂被冻得通红。
他觉得会有人来接他。迷之自信让他笔挺坐好,无畏已经冻得开始变凉的体温,坐在长椅上等待,看着牵着手走过的家庭和情人一对对走过。
他张开手,试图模拟牵手的感觉。十指交缠,指节靠近彼此,从皮下传出血肉的温度,勉强将冰凉的手指变得温暖起来。
是这样牵的吗?
他严肃地想。
好像有人也这样触碰过他,是更小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带着粗糙的温暖。
记不起来了。
但是那个人会回来接他的吧?
外面好冷。
他好想回家。被温暖干燥的手握住,将全部信赖交托给他,不用烦恼,也不需要逞强,只需要被牵着走。
黑色的车停在他的眼前,副驾驶座的人冷酷命令:“上车。”
应该是来带走他的。
伊泽乖乖上了车,甚至没有问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到底是谁。
琴酒从后视镜里看那张冻得红彤彤的脸,青年的睫羽低垂着,眼中破碎的眸光潋滟,特意蓄长的尾发从肩膀上滑下,他慢吞吞地捂住了嘴巴,小声打了个喷嚏。
还是一样的废物。
琴酒嗤笑,将自己的厚重的风衣脱下,扔到他身上。
死人是不会复活的。也不知道这个叛徒到底用了什么诡计,设法从火场中脱身,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现在又是一个人待在这里。看起来又被抛弃了。
组织一直以来都是毫不留情地处决叛徒,大多都是由琴酒亲自动手。可鬼毒不一样,琴酒怀疑组织内有其他的叛徒存在,帮助鬼毒逃脱,等他乖乖将叛徒的名单交出以后再处刑也不迟。
这样想着,琴酒不耐烦地敲敲手指:“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伊泽:“嗯,做错了。”
青年难得低头让琴酒有些吃惊。在他印象里,鬼毒一直都是个嘴硬得肆无忌惮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约束他的行为,当着他的面指出错误。说了也行,但绝对不会改。
他的眼神迷离,焦距逐渐散开。琴酒没有见过他这么虚弱的一面。
伏特加开口:“大哥,他好像不对劲。”
伏特加:“看起来像嗑、药了。”
琴酒伸长手臂,指节一曲,触碰到伊泽的额头滚烫一片。
“发烧了。”
烧死刚好。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
琴酒:“你叫什么?”
“伊泽。”
他的额头抵住琴酒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他舒适,可他的手指一触即离,伊泽急切地攥住他的手指:“别走。”
琴酒:“……”
他垂下眼眸,声音带了几分莫名的古怪:“你希望我不要走吗。”
“别走。”伊泽烧得神志不清,“求你了。”
正在开车的伏特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差点将车开到树上去。尽管他很想要扭头去看身侧琴酒的面色,但他已经预感到大哥恐怖的面色,硬生生忍住了。
果然,他听到琴酒的声音响起,笑容带着血腥味的杀气:“如你所愿。”
伏特加:“……?”大哥你说啥呢!?
琴酒漫不经心地将手伸过去,看着伊泽像是刚从冬眠中复苏的冷血动物一样蹭着他的手,如陶瓷般脆弱的侧脸冻得也像冰,依恋地贴着如烈酒般炽热的手掌。
琴酒的动作更像是在对待宠物。
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鬼毒——现在应该叫伊泽了。
伊泽既然背叛过一次,他完全能保证再次加入组织的叛徒不得好死。并且是将组织的利益视为最高,献上自己的一切后屈辱死去。
“还记得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伊泽茫然地摇摇头。
琴酒从车椅下抽出一把左轮,扔到伊泽怀里,顺势撤回自己的手。
猝不及防地被扔了一把木仓的伊泽试图搞清楚手里的家伙该怎么使用,可冰冷的anaconda一入手,他立马找到了熟悉的手感。
奇怪,他以前接触过这个东西吗。
伊泽拇指按住左轮的弹仓,老练一转,漆黑的木仓口抵住自己的喉结,按下扳机。
“嘣。”
喉结轻轻滚动,带动木仓发出轻轻一声嘶气。
一发空木仓。
“不错。”琴酒赞赏道,他打量着伊泽,“看来还能再派上点用场。”
伊泽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他不知道银发男人到底是谁,但是他接走了自己,一定是自己的家人吧?
伊泽尽力表现自己的听话,浓郁的红瞳再次翻涌:“能派上用场的我,应该也能得到奖励吧?”
他再次转动弹仓,拉住伏特衣领往后一拽,剧烈的动作使得他轻轻咳嗽起来,高烧压迫视网膜模糊不清,碎碎的泪光从睫毛上坠下,他歪着头靠在枕垫的背后,枪口对准伏特加的太阳穴。
“我想要奖励。”
伏特加:“你这小子!”
他大怒。他就知道鬼毒没打什么好主意!
木仓口重重按上伏特加的太阳穴,指腹勾住扳机,轻轻下压,伊泽再次重复他的诉求:“我,想要奖励。”
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盈满他的头脑。
喉咙涌上的腥味是苦的,像是吐完胃囊里所有的消化物呕出的胆汁的苦味,让他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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