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是拿自己打趣,姜梨也不多说什么,免得又被姬蘅抓住了马脚。这人如今越发放肆,几乎是有恃无恐,便仗着那张脸恃美行凶,谁也不会拿他怎样。

姬蘅勾唇一笑:“当然。”

到了晚上,姬蘅在姜梨的屋子里喝茶,他倒是不介意是好茶还是坏茶,反正被他喝起来,看上去就很名贵似的。姜梨问起他白日里说的话,就道:“你今日早上与外祖母说的,回到燕京城就成亲得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姜大人来不了的话,也没什么。”薛昭道:“我和爹也是姐姐的家人,还有叶老夫人、叶老爷他们。姐姐虽说不再是首辅家的小姐了,却也是大家捧在掌心中的千金,姐夫,你说是不是?”他亲亲热热地喊姬蘅。

“我何时骗过你?”姬蘅笑道,“怎么,你怕我不肯娶你吗?”

姜元柏如今已经到了永州,在那边住了下来。倘若姜梨真的要成亲,或许姜家人会来。他们也没料到姬蘅会还活着。

姜梨嗤笑一声:“谁怕?世上便不是只有你一个男的。”

薛怀远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就道:“无事,就照阿蘅说的办吧。恰好天气也不错,还得写信给姜首辅。”

她也真是挑衅,被姬蘅瞥了一眼,一把抓住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来。姜梨便坐着他的腿,缩在他的怀抱中,这个姿势未免也太亲近了些,她挣扎了两下,姬蘅“嘘”了一声,贴着她的耳朵低语,语气是撩人的亲密:“阿狸乖,别动。”

他故意当着旁人的面询问姜梨,眼中都是笑意,语气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姜梨别过头去,看见薛昭正忍不住想笑。她瞪了一眼薛昭,道:“问我做什么。”

姜梨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动了。他满意地伸手抚过姜梨的长发,慢悠悠地道:“你这样,我就只有迫不及待把你娶进门了。”

“如果阿狸愿意,”姬蘅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是我不愿意委屈阿狸,所以等这次回到燕京城,我就迎亲,不知道阿狸愿不愿意?”

“就算回到燕京城,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地方。”姜梨道:“我的嫁衣还没准备,嫁妆也没准备,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可能一回去就成亲?”

姜梨一愣,脸颊微红。叶老夫人性子直率,不会如大户人家里端着拿捏着。况且在叶老夫人看来,姜梨之前为护着姬蘅都说终身不嫁了,可见心里也是没有考虑过其他打算。既然如此,这亲事迟早都是要办,不如早做打算。

姬蘅离开的时候,在打仗,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仗打完了后,又传来了姬蘅战死沙场的消息,别说是嫁人,都不知道这门亲事能维持得了多久。姜梨什么都没有准备,这么短的时间里,如何能与他做好成亲的事?

叶老夫人一边拉着姜梨的手,一面问姬蘅:“阿蘅啊,你们之前就已经被皇上赐下亲事,如今你回来了,有没有想过,何时成亲呢?”

“不必担心。”他的声音温柔,“我早就准备好了。”

如今已经得偿所愿,她自然看姬蘅哪里都好。况且姬蘅便是不刻意讨好谁,光是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也会惹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往他身上投去。长得好就是占便宜,任谁都会对他宽容几分。

姜梨诧异地看向他,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是似笑非笑的醉意,就像是喝了酒微醉,但分明又是清醒的。他道:“之前是你要求的,等我回燕京后就娶你。我也是这样想的,在离开之前,什么都准备好了。”

在四月的桐乡,姜梨和姬蘅重逢了。薛昭和薛怀远是早就见过姬蘅的,自然不必说。叶家人却是头一次看到,他们惊叹于姬蘅的美貌与风华,又知道当初是他带着金吾军大败殷家兵,与容貌截然不同的是手腕性情。虽然叶明辉和叶明轩以为,姬蘅的身世太复杂了些,对姜梨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叶老夫人却对姬蘅十分满意。当初姜梨回到襄阳的时候,叶老夫人就看出姜梨虽然表面没什么,心中却是很伤心的。叶老夫人不止一次的向叶家列祖列宗祈祷,祈祷奇迹能发生,或许姬蘅真的还活着,今生有朝一日还会出现,让自己的外孙女快乐地生活下去。

姜梨蹙眉,他们二人在青州码头吻别,姜梨的确说过,等姬蘅回京之后,就娶她过门。但在离开前……难道是在他带金吾军去青州之前,就打点好了一切?

“姜梨小姑娘,”他叫着她的名字,低头吻了上去,“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你的嫁衣,你的嫁妆,你的聘礼,我都准备好了。这场亲事一切都准备就绪,差的不过是个你。欢迎你随时进门,我永远恭候。”他的声音低沉撩人,说的话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女子沉溺其中不愿醒来,“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得到。小姑娘,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了。”

“你如何对我,我就如何对你咯。”姜梨故意气他,“我去什么地方,你可别跟着。”

这可真是强势又霸道地宣布所有权,不过在姜梨耳中,并无任何不适,反而觉得从心底溢出满满的开怀。她“噗嗤”一声笑了,道:“倘若我不嫁呢?你准备这么多东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你想做什么?”

“你舍得不嫁我?”他挑眉,“我记得某人还说过,就算我死了,也要为我守寡,终身不嫁。”

“以后?”姜梨挑眉,“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姜梨佯作不知:“这不是我说的,是你听岔的,休想赖在我的头上。”

“对不起。”他微微俯身,在姜梨唇上啄了一口,“以后所有事情,我都不会瞒着你。国公府是你的,我嘛,”他笑得诱人,“也是你的。”

姬蘅笑而不语,只是抱着姜梨。他还记得看着那少女站在人前,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句话。看她在国公府里,和心怀鬼胎之人周旋,拼尽力气守护他的东西,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过去的那些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他遇到了她。这份真心令洪孝帝都放下心来,更毋庸提他。他本事铁石心肠寡情寡义之人,却被她将他一手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有了生气和暖意。

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姬蘅都会包容她。

她是他一生的救赎,所以他永远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她并非是喜欢这般刨根问底的性子,也知道姬蘅实在是有苦衷,不过是有些气不过而已。说来也奇怪,她可以对任何人宽容,哪怕稍稍委屈一下自己。但在姬蘅面前,却可以永远肆无忌惮地做个小姑娘,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们一直在一起吧,阿狸。”他轻声地道。

“所以你就这样做了?我爹他们也提前知道了?”姜梨不依不饶,“你就这么独独瞒了我一个人?”

姜梨顿了顿,绽开了一个笑容,“好呀。”

姜梨无言以对,薛昭想来是又淘气了,且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捉弄到姬蘅头上。不过姜梨猜想或许薛昭也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只是这出气的办法,实在称不上有多高明。

去襄阳的时候是一行人,回去燕京城的时候,身边的人却多了不少。

“我想他是你弟弟,当然很了解你。薛昭说,如果我直接出现,你定然会很生气,照他说的做,你便顾不上生气,不过现在看来,”他沉吟道:“早知道你怎样都会生气,我应该昨夜就来见你的。也不用多捱一日。”

叶家把在襄阳的生意都处理好了,不过到最后,薛宅和叶宅却没有卖掉,到底是住了多年的地方,有些舍不得,留着也是个念想。也许有朝一日,万一想要归乡再看看,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姜梨知道了整个来龙去脉之后,颇为无语。她道:“薛昭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你居然同意了?”

但这回回京城,众人又多了一件事,就是要准备姜梨的亲事。

薛昭发现姬蘅后,先是诧异姬蘅居然还活着,十分高兴激动,姬蘅也打算找到姜梨,告知她自己已经活着的事实。却被薛昭拦住,薛昭说,反正明日就是春灯节,不如给姜梨一个惊喜。就让姬蘅佯作看戏,叶如风和姬蘅起了争执,再让叶嘉儿引姜梨前去。

等在襄阳呆了一段日子后,大家启程回燕京城,回去的路上就不赶路,走得慢悠悠的,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尽兴。叶老夫人的身子好了不少,和姜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精神头十足。这么边走边玩,等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了。

“我和皇帝的约定时间到了,知道了你们打算回桐乡,一路跟着去。那天晚上,我本想出来看看你,被薛昭看到了。”姬蘅说到这里,有些不自在。想来他一直谨慎,却能被薛昭逮住,可见当时是有些失神。

因着八月正是炎夏,众人商议,亲事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初八,秋高气爽,天气怡人。不过这样算来,留给姜梨准备的时间,便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和姬蘅相认以后,忽然消失不见得叶如风和叶嘉儿,薛昭和司徒九月都出现了。姜梨也就明白,敢情这件事情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其他人早就知道了。

国公府的人倒是一点也不急,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准备的。姬蘅老早的就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连凤冠霞帔都不必姜梨自己去做。虽然女儿家也常常自己做嫁衣,不过姬蘅的理由是,做针线实在很累,姜梨看样子也不大喜欢这种事,便由他来寻就好了。

姜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从没发现姬蘅是这么一个幼稚的人。她问道:“那阿昭和表姐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姜府已经没有了,未出嫁的新娘又不能直接住在国公府,这些日子,姜梨就住在叶府上。这天早上,一大早,赵轲便登门前来,倒把叶府门口的小厮吓了一跳,只见赵轲身后竟是车马队,马车拉着的,竟是大红的木箱,个个看上去十分沉重。

“我不管什么表哥,”姬蘅轻哼一声,“你是我的夫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也是你的人,你想抛弃我,老天爷都不会同意。”

叶明煜闻声赶来,问道:“这是……”

“你胡说八道什么,”姜梨不自然地道,“这和叶表哥有什么关系。”

“这是大人替小姐准备的嫁妆和嫁衣。”赵轲手里还捧着一个,“要属下亲自送到二小姐手中。”

姬蘅一挑眉:“你跟叶世杰那小子走得近,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倒打一耙。”他嘴角一勾,似乎是不爽,又像是嘲讽,“我们家小姑娘,觊觎的人还真不少。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他捏着姜梨的下巴,恶狠狠地动作,下手却是轻轻的。

叶明煜有点不大高兴,道:“阿狸是我们家的姑娘,怎么的嫁妆还要别人来准备?没这种说法吧。你们大人是觉得我们叶家没有银子?叶家有钱!”他说得粗豪,看起来像个暴发户,赵轲无语凝噎了一刻,只道:“这是大人的心意,叶老爷还是请二小姐过目吧。”

姜梨的脸顿时一红,心中一阵恼怒,便知道姬蘅原来将自己的狼狈模样知道得一清二楚,愤愤然道:“你就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我哭,你真行!”

“三叔,还是让表妹自己来看吧,说不准表妹早就同意了此事的。”叶嘉儿也帮腔道。

新年?姜梨想起来,那天晚上,她似乎听到有人在敲她的房门,等冲出去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蹲在地上哭得伤心的时候又遇到了叶世杰。原以为那是自己太过想念姬蘅出现的幻觉,原来不是什么幻觉,姬蘅是真的出现过。

叶明煜道:“行,阿顺,你去告诉表小姐,肃国公送礼来了。”

“后来宫里的太医治好了我的眼睛,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我可以看得到人了。”姬蘅道:“其实我一直在暗处跟着你,怕你太过伤心以至于出事,新年那天晚上,其实我来过,在你门前,差点被赵轲发现了。”

姜梨出来的时候,那些红木的箱子已经搬到了院子里了。叶府的院子本就十分宽敞,但竟满满地摆了一大堆,有些还摆到了屋子里。姜梨诧异地道:“这是……”

姜梨沉默,真相原来是这样。她实在找不到可以责怪姬蘅的原因,姬蘅固然可以抗旨,但那样一来,就会给薛家,给叶家甚至给姜家带来无数的麻烦。洪孝帝毕竟是天子,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不会改变,姬蘅这个决定,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

赵轲将手里的单子递到姜梨手中,道:“这是嫁妆单子,小姐请过目。”

“我并不想和他打这个赌,这是浪费时间,我知道结果是什么,你这么死脑筋,又笨得很,怎么会见风使舵那么难的事情。”姬蘅笑道,“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因为只有这样,日后才会省事,他不会再过问此事,忍耐一时就好。”

姜梨展开来看,她有些不自在,女孩子出嫁,还没听过嫁妆是夫家准备的。不过此事被姬蘅做来,却觉得十分自然,仿佛理应如此,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些混乱。那些单子上的财富,倒是叶家看了也要震惊。不过再一想,便又释然,当初姬蘅临走之时还嘱咐文纪,倘若他回不来,便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赠与姜梨,如今看来,即便他回来了,还是把他所拥有的一切赠给了自己。

“那只是一句口头上的约定,”姬蘅扬唇一笑,“世上很多人,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自己说过了什么。皇帝认为你也是一样。”

姜梨再打开装着嫁衣的箱子。那只箱子里,大红色的嫁衣安静地躺着,凤冠霞帔,美不胜收。便是摸上去,仿佛也成了亵渎。赵轲道:“其实这身嫁衣,当年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准备衣料和首饰了。老将军希望有朝一日大人能娶妻生子,过着普通人过的日子。大人请求皇上赐婚以后,就开始令绣娘裁剪缝制嫁衣,这些首饰,则是他亲自打造的。”

“他信不过我?认为我会改嫁?带着这些秘密嫁给别人?”姜梨讶然,“可是我说过了,我终身不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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