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靠在椅背上,就盯着这一本奏折,吃空饷不是个多难查的事儿,但是牵扯到的人却不是封疆大吏就是权倾一时的内相。
宋离,他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这么多天以来他对宋离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差。
虽然他行事有些跋扈,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但或许是有些雏鸟情节,对于这个他来到此处接触最多的人,他总不希望他真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是这么多天的了解,他发现宋离对朝局的洞察,对百官的了解都在他估计之上,这说明直廷司的情报无孔不入,所以眼前空饷一事宋离不知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历史上无数的教训都在昭示着宦官干政弊大于利,不提宋离本身,他个人对太监监军,甚至设立镇守太监把持一方军政大事的做法持反对态度。
他隐约觉得如今的直廷司和明朝那不受监督的宦官机构大同小异,看似是个疥癣之疾,实则已经扎到了骨头里。
总之,眼前的这个大梁,宦官干政,朝□□败,国库空虚,实在是个十足十的烂摊子。
此刻宋府内,宋离刚服了药,直廷司提司徐顺立在床前,听说宫内的事儿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毕竟张朝理的孝敬他也收了。
“督主,韩维那个老匹夫像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一个事儿若是让他给咬住了,打烂嘴他都不松口,督主也是他能弹劾的?就怕内阁借机生事,陛下年幼,听了他们的蛊惑。”
宋离侧着身子靠在身后的迎枕上,轻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轻咳不断,只是那双眼依旧寒凉犀利:
“怕了?你收了张朝理多少银子?”
到了这个时候徐顺也不敢瞒着宋离,立刻跪下:
“督主,是奴才贪财,是奴才贪财。”
宋离撩起眼皮:
“多少。”
徐顺的声音带颤:
“每,每年两万两。”
“督主,三天后王和保就回京了,他必会借着这个事儿弹劾您。”
王和保和宋离一贯不和,这么好的机会王和保怎么会错过?若是宋离倒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离嗤笑一声:
“这韩维咬定本座侵吞军款,本座倒是不知道这京城官老爷们都这么清正廉洁吗?”
徐顺自然附和,韩维是个木鱼脑袋,以为掌握了张朝理吃空饷的证据就可以对付宋离。
却不知张朝理每年往京中送十几万两银票,这些银子可不光流入了直廷司,吏部,户部,兵部,哪一个少的了?
宋离盯着他,锐利的眸光不容丝毫欺瞒,薄唇轻启,却是句句森寒:
“徐顺,本座记得李通任直廷司督主时你便是云贵守备太监,这张朝理在云贵舒服了这么多年,怕是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张朝理留不得,不过这人死要死的有价值,你明白了吗?”
徐顺听明白了宋离的话音,张朝理是活不多久了,他要用张朝理的命威胁在京所有收了他贿赂的官员。
“奴才明白。”
“王和保三日后回京,你看着办。”
“督主放心。”
徐顺刚下去,宋离便摇了一个响铃,屋内瞬间便多了一个人黑色的人影,那人背持双刀,黑纱覆面,看不清面容。
“我要张朝理死在镇压西南械斗的路上,将他贿赂官员的账本找出来和从前那些放在一处。”
那黑衣人点了一下头,便和来时一样,消失在了房中。
宋离这才任由身子靠进了身后的迎枕上,左手中还是那串沉香木手持,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李崇那张脸。
这些日子李崇的言谈,行为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种违和感越来越深,李崇变的不一样就是从那次碰了头开始。
他之前甚至怀疑过有人假扮李崇,不过华清宫宫人的汇报无一都在证明那人确是李崇无疑,也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底下偷天换日。
失忆,真的能让一个人的行为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吗?
他再一次想到这一次李崇出宫就是去拜谒焰宁祠,焰宁祠里有先宁远侯留给有缘人的箱子这件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这百余年来有不少人都试图去打开箱子,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铩羽而归。
但是这一次的箱子却被李崇打开了,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打开那箱子的,也没人知道那箱子里都有什么,就连他也是李崇回宫之后听到焰宁祠的人汇报才知道了这件事儿。
李崇和那位传奇一般的宁远侯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疲乏的精神禁不住他如此多思,宋离撑着身子躺了下来,这个小皇帝变的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能轻易被太后蒙蔽的小家伙了。
这总也是一件好事儿吧,毕竟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就让他再推上一把。
华清宫中李崇还坐在桌案后面,颇有通宵加班的架势。
今日他让韩维将每省每年入缴的税银入账明细拿了过来,这一晚上他就在看这些,面前一大张宣纸让他划的都是格子。
一笔一笔大额的入缴税收在左,大笔的俸禄支出,饷银支出,赈灾支出,大型庆典礼仪支出等列在右边。
好在韩维不是一问三不知的废物,这账簿列支的总算不是一团糟,不看明细的情况下,直到凌晨他才将将把大额列支出来。
李崇看着眼前的这张表,总算是舒了口气,张冲赶紧奉上热茶:
“陛下夜深了,您风寒刚好些,还是要注意龙体啊。”
李崇加班早就加习惯了,这种熬夜做表格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他只感叹现在没有一杯冰美式,
这屋内的地龙烧的太热了些,他此刻热的脸都红了一片,就更不愿意接这滚烫的热茶了:
“放凉再端过来。”
此刻李崇看着眼前这长的已经拖地的表格,心底还是充满了打工人的烦躁,啊啊啊啊啊,他想要excel啊,哪怕给他一个自动加和公式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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