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说完,应辰。”尧席定了定神,喝了口果子酒,不知不觉酒已经喝了大半,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子,这会多多少少有些矫情了,本不该这样的,今日这是因为酒喝的多了,整个人被酒精给麻痹了。
之后尧席告诉顾应辰,他之所以在六岁那年被接回尧家,完全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和原配夫人成婚许久,始终没能生下男孩,连续五个孩子都是女儿,他也先后纳了几个妾,最后生下的都是女儿,突然想到母亲离开扬州的时候怀了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派人找寻他们母子,若是女儿就算了,若是男孩便带回尧家。索性没让他失望,自己是个儿子,尧席告诉顾应辰自己的人生很可笑,不需要则可随意丢弃,需要了又捡回来,人生都不由自己做主,尧席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有泪流下。他回了尧家之后日子过的还不如在乡下的时候,母亲被原配夫人当做丫鬟使唤,母亲还很开心,因为她进了尧府,总觉得她熬着熬着就能熬到穿金戴银的时候,可是这些年了,她还是如丫鬟般活着,没有人用正眼看她,时不时还拿她青楼出身侮辱嘲讽她。他不是没劝过母亲离开,可是母亲不愿,她说只要自己成了尧家家主,那她的好日子指日可待,让自己要争气。
尧席作为尧老爷唯一的儿子,过的也很不如意,因为出身低贱,尧府的人都不把他当人看,随意欺辱他打骂他。原配夫人的几位千金更甚,把他当成低贱奴仆一般使唤嘲笑,各种刁难。他不敢反抗,因为他们威胁他说如果自己敢反抗,就会对付母亲。母亲虽然软弱,但是她好歹对自己不算太差,所以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得她受苦半分。顾应辰问他说尧老爷呢,尧席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也不管他么。
尧席闻言,自嘲的笑了笑,尧颂怎么可能会管他,自己只不过是他利用来争夺家产的工具罢了,至于自己如何,他一概不管,只要自己不死哪怕瘸了都没事。对于这个父亲,尧席恨不起来,因为不想将他放在心上,他不配。其实有些时候他还是挺羡慕顾应辰的,你看淮阳王和淮阳王妃对他多好,家里虽说人丁单薄,却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糟心事不是。接着他又告诉顾应辰,他之所以来淮阳府不完全是因为逃婚的事,而是他的名义上所谓的父亲想利用他跟上京的达官显贵攀上关系,哪怕哪边要让尧席做倒插门也愿意,原配夫人和父亲的想法相悖,她则是想让自己娶了她娘家那边的侄女儿,以此来巩固她自己在尧府的地位,哪怕就算以后自己掌管尧家了,也会看在她侄女的份上待她好。为此她和父亲吵了一架,最后不知她用了什么计谋,让父亲妥协了,父亲是妥协了,可是他尧席不妥协,他不想一辈子都困在尧家,为人鱼肉,任人欺辱,一辈子低三下四的抬不起头来。所以他选择假意妥协,在新婚前一夜逃离了尧家,他让母亲同他一道离开,去过他们本应该过的生活,可是母亲死活不愿,说她即进了尧家门,便生是尧家人,死是尧家鬼。那夜不知是不是母亲觉得亏欠他太多,或是也觉得尧家不适合他,所以没有挽留他,放任他离开。他离开后在小时候长大的乡下待了几日,得知尧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为难母亲,他才收拾行囊南下,来了淮阳府。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尧颂觉得只要母亲在,他就跑不了多远,早晚都会回扬州,总之他不想去想那么多,顾应辰说得对,过好当下是最紧要的,以后的事,谁能说的清楚是什么样的呢。
“应辰,我都这么糟糕低贱了,我现在不也一样能成为你的座上宾,所以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人生这一辈子,谁没经历过几次大起大落。”尧席一眼看穿顾应辰的心事,他心中郁结何在,他早看透,却一直未说透,只开玩笑说他是因路家小姐到来,心中彷徨,忆起往事。其实他知道不是的。顾应辰曾经的身份多高贵啊,若是一切顺顺当当的,那他现在就是当朝太子,现在不说太子没当上,还被逐出京。说不失落那是假的。举起酒瓶想再喝一口酒,却发现没了,尧席直接把酒瓶往一旁一放,眼神清明的看着顾应辰。
顾应辰看着尧席,他没想到尧席什么都猜到了,他一直以为没心没肺的人,有着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去,他以为他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他却将他的心看的透彻,不惜撕开自己的伤疤,让他忘却过去。
“我的过去也不过比你好一点,至少在身份上无人敢欺凌我,毕竟我是逍遥王世子。以前我们一家在上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我们始终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与人和善待人亲和,从来不会欺压别人。直到顾家落难,之前所以与顾家来往密切的人,平时说的好听的有难同当,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笑话,在利益面前皆是空谈。有些人甚至为了得新帝欢心,故意污蔑构陷顾家,正好新帝也有意愿把顾家赶得远远的,因为父亲在朝中威信颇高,朝中有好多人都是支持父亲的,父亲对于皇帝来说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危险,放远了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怕顾家私底下密谋造反,最后在权臣的建议下,把顾家赶来了淮阳府,我们一家刚来淮阳府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的这里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觉睡不安慰。先帝只留了几万军队镇守南边,我们来了以后接管过来,逐渐把军队扩大,抵御外敌。让他们有来无回,渐渐的淮阳府开始富裕起来,起码家家户户都能吃得饱饭,睡的上安稳觉。皇帝没想到我们会在南边做出这般声势,起初他是知晓南边战乱频发,时不时有外敌来犯,他是想让我们死在淮阳府的。俗话说得好,是人是鬼,当你落了难就会见分晓。以前跟你称兄道弟,对你另眼相看的人,一听到你落了难,各个都恨不得踩上一脚才过瘾。一下时间身份落差这么大,心里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我本姓周,顾是皇帝赐的,为的是用姓氏牵制住父亲,若他对皇位有什么想法,那便是存了谋逆之心。”顾应辰心里怎么不失落呢,他是众星捧月的逍遥王世子变成辰王,加上当初的自己身上带着些傲气,怎么能说不介意上京发生的事呢。以前的他一身傲骨,凡事看不顺眼的人他都会一番,经过这几年的大起大落,傲骨还在,却没了那份看不起人的心。
往事他本不想回忆,毕竟现在他们都过得很好,可是母亲突然提起路家的事,让他渐渐回想起来那段低迷的往事。母亲的心思他知道,路家是何等人家,大周第一富,不边队的家族,虽然到了路渊这一代,家中朝廷势力有所削弱,却也还是不可小觑的。母亲无非就是想通过姻亲搭上路家,让那些曾经对他们一家踩低捧高的人看看,顾家现在不仅过的好,还和路家攀了亲,狠狠的打一下那些人的脸。可是他心中始终是介意的,当年顾家落难,路家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为顾家说句话,那时的他们肯定也是觉得顾家完了,不必浪费力气去帮他们。路家如此淡薄,又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女儿来,怕也只是和 恃宠而骄,眼高手低,骄纵跋扈的娇小姐,又怎么甘愿下嫁淮阳府,只怕是母亲这时提起这桩姻亲,怕只是踩到了路家的尾巴,此时正着急想办法回绝顾家吧,毕竟顾家在他们路家眼里是过不了眼的。
曾经他们有难不帮他们的人,其实顾应辰心中是膈应的,更别提同他们结亲,这无疑是让他被路家凌辱,他顾应辰何时需要姻亲来抬高自己的地位,他现在在南边多少都有自己的势力,压根不需要攀附路家,只是母亲不懂这些,只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也许路家小姐并非如你想的那般不堪?”尧席试探性的问,没了往日的调侃,有的只是一脸认真,路家虽说是上京名门,但顾应辰自是也不差的,他不想自己的这位朋友真娶了一个骄纵跋扈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那这跟要顾应辰的命差不多。虽说从旁人口中听过路家小姐这个人,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可是上京离淮阳府这般遥远,这保不齐传着传着变了味不是。
“路小姐人品如何,你我皆不做评价,等月后自见分晓。但我可以肯定的同你说,我跟路小姐绝无可能。”顾应辰斩钉截铁的告诉尧席,对于那些在落魄时候未帮顾家言语半分的人,他绝对不会对他们家的女儿上心不值得。虽说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但是他愿不愿意喜欢路小姐,皆是他的自由。
“也对。嗯,这鱼始终是少了些味道,比不得精心处理过的。”话说完,尧席鱼吃了大半,酒也喝完,反观顾应辰,抓的鱼一条没得吃全进了尧席的肚子里,酒他也没喝几口,就被尧席抢过去喝了,顾应辰觉得抛去其他的,尧席的本质还是让人又恨又讨厌。
这时的尧席早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尧席,顾应辰亦是,两个人刚才那番谈话仿佛不存在一般。今日他们所说的话,只有他们和这幽静的山林知晓,下了山他们也便都忘了。
心中事说出来,顾应辰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过去如何不再追究,以后如何,再见分晓。如今顾应辰只想看当下,同上京那边他是不想有任何一点联系的,毕竟曾经在上京生活这么多年,不想因人回忆上京那些事,在他看来如今他们一切都好了,和上京那边也多年未有什么其他的来往,除了一些简单的书信,别无其他。如今事情挑破,倒不如直接就这事,同上京从此断了联系,从此不闻上京事,不见上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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