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面前的人走了个干净,执幂者从两旁鱼贯而出,个个是年轻貌美的妙龄宫女儿,素手芸芸,由膳官层层检阅后奉上遮盖住的菜肴,洗爵拿起盖巾后祭了脯醢与酒,又是好几柱香的事儿,若要是套完整燕礼怕是又要耽搁几个来回的祭食祭酒,今日还是简化了。
这样繁复的礼节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看,只觉得自己要是不赶快寻一处阴凉,当真是要交代在这个鬼地方了。可牢骚归牢骚,走是断然不可能的,只好咬牙坚持。
再看向皇子席位,便是远远的一眼就瞧见了他,虽然只是在末端,却也是离我最近的一端。
他坐在那里,平时从不觉得清雅这个词语可以用在这样个瘦弱的人身上——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我这种感觉,他端坐在高位上,遥远的难以触碰,明明早辰时候我还在帮他换药,他还是微笑着叫我放心,还是像一个孩童一样近乎撒娇的和我交谈。
可是他坐在那里,就好像生来就应当如此,端坐在末端,清雅俊隽,身着皇子正服,映着漫天灿烂日光,罗盖虚,烨如君名,潋滟出的波澜搅乱我心,搅乱我眸。
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怎么落魄,他都是襄渠的三皇子,都是正正经经的皇嗣,留着尊贵的血液,刻在骨子里的高贵。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高高在上,而我作为下人看着他的感觉。
顶着火辣的日头,我却打了一个寒战,硬生生的把念头甩了下去。
他突然把目光投向了我,说来也怪,偌大的场子,上千的人,他竟可以轻易拨开那些不知名的面孔,然后笃定在我身上,目光与目光的交接瞬间,他笑了。周围的人整整齐齐,听候着礼官的开场词,却在这一刻天地失色,我眼中只剩下他,只剩下那个端坐皇子席末位的良人。
他笑着,露出一点点牙齿,似乎是在向我致意,似乎是在向我道好,我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柱柱香皆燃尽,我浑然不觉。
他在万千光芒当中被笼罩,自身的光辉依旧灿烂夺目,留给他的是游走自如,留给我的就是泰山压顶一般的酷热,我的确也是从未觉得他生的这般好看,俊俏的面容就好像从未憔悴,从未伤感。
是了,他本该如此。
他的面容是我没有办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我曾经说过他的面容没有办法算的上惊艳,但是我错了。
那种一尘不染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摘仙人,那种只会出现在故事里的翩翩公子,那个瞬间,周围的所有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与君,只剩下寂静的世间,他掩盖掉了所有悲伤,掩盖掉了所有丑恶,他身边的一切一切,都敌不过他的眸光。
这样的人,便是我将要长相厮守的夫君,我看他是个没头没脑的傻子,我看他是个短命鬼,我看他心中厌恶——我唯一没有看错的,就是他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
他眸子好看,他唇瓣好看,他细眉好看,他鼻梁好看,他脸框好看,他手好看,他身形好看——他全都好看!
我想,遇见他,来着尘世间迂回一趟也算是值了。
我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一直这般对视下去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惹出些不必要的是非便不好了。
——对于他,为什么我会陷进去?
重新看向黄土的瞬间,尘寰的声音再次充斥我的耳朵,弄的我一激灵,礼官已经讲完了话语,公主已经从座位上站起,准备开始最先轮的祈福。
在襄渠,祈福人需要三拜九叩,沐浴焚香,手持祭品向佛像再次叩拜,由礼官带词,公主跪在中间,后面是些外邦使节,最前面应该是皇子,在祈福期间,两旁的人也要跪伏在地随同这些皇亲国戚叩头,以示敬意。
这冠冕堂皇的礼节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在酷暑下虽然有罗盖挡着,可祈福的时候总不好再拿着罗盖当伞用,只能苦了这些公主。离开这盖的公主有些已经摇摇欲坠,一步三晃的跪下,估计也支撑不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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