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女自请和离,在风气日趋陈腐的明清时期或许听来大逆不道,在唐朝实在算不得什么。《唐律》里明白写着:“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与此同时,若是妻子未犯七出之条便要强行休妻,这丈夫则要挨上一百棍。

殷温娇的儿子玄奘只是天生佛性不愿还俗,并不是死了,陈光蕊的老娘被接回长安后,一直由身为儿媳的殷温娇侍奉。陈光蕊要是仅凭着自己的那点肮脏心思就给殷温娇一纸休书,那一百棍是少不了的。看在殷温娇的爹爹殷开山的面上,相信这每一棍都会挨得结结实实、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陈光蕊不想被打个半死,所以他借刀杀人,将妾室纵得不知死活,再借她们之手逼迫殷温娇活不下去。换做其他贵女被如此对待,早就嚷嚷着和离,再不济还会养上三四个面首自寻快活。但柔情万千的殷温娇只会默默的咽下苦果,直到失去生趣。

婚姻冷暴力,最是熬人心性。

温娇最看不上这等阴毒刻薄的男人,她握紧殷夫人的手,嘶声道:“阿娘,自女儿嫁到陈家,上侍姑婆,下理家事,自问不曾亏待了哪个,尤其是他陈光蕊。当日若非他才遭了船家毒手。他只怨女儿临难不肯殉节,怎么不想想,但凡他自己不误会女儿依仗着家世压他一头,害得女儿不得不将陪嫁的家人留在长安,哪个船家敢打劫我们?”

“分明是他自做的孽连累了我,他自己有龙王爷保命,在龙宫逍遥自在了十几年,又何曾有一丝一毫顾念过我?到头来,却有脸怨恨我一弱女子求活。”想起殷温娇的满腔悲愤,温娇目光厉然,“对妻不敬,对子不慈,连起码的修身齐家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他做黎民百姓的父母官?阿娘,我不光要和他和离,我还要扒他一层皮!”

殷夫人亦是冷笑,吩咐道:“老爷一回来就让他过来。”她爱怜的将温娇搂入怀中,“满堂娇不怕,有娘在呢。咱们娘俩倒要好好问问你爹,这朝廷授官究竟是个什么章法,怎地连这等人面兽心的伪君子都混到了文渊阁学士的位子?”

不知何故,从昨夜起,陈光蕊的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他想到了昨晚和李氏姐妹吃酒时,殷温娇的丫鬟闯进时喊的话。

“殷氏自尽了?”

下朝回家的路甚远,他骑的这匹枣红马甚是稳健,蹄声得得得得,清脆而枯燥,春日的日光兜头罩下,催得他睡意渐升,朦朦胧胧间不无遗憾地想:“可惜被丫鬟冲进去救了,要是再迟上一时三刻……”

他了解殷温娇,这回自尽不成,下回、下下回定然是成的。女子失贞原就是这世上顶顶羞耻之事,夫婿因此而厌弃她才是人之常情。以殷温娇的脾气,既不敢嚷嚷起来给相府丢脸,又不敢与他撕破脸皮,除了自我了断,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失贞的女子但凡有三分羞耻之心,早就该一根麻绳吊死,他能容她好吃好喝的多活这么些天,已是宰相的度量。别以为他不知道,那群同僚私底下可没少问候他帽子的颜色,被议论久了,每日出门前他都忍不住摸摸脑袋,好确定下自己戴的头冠是不是翡翠做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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