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离入席已有半盏茶的时间,包间内除了她动筷子的声音,俱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西武林的盟主有一个习惯,寝未必不语,但食一定不言。曾经有仇家杀至门前,彼时卫将离正在吃小笼包,对仇家的叫骂毫无反应,专情于包,最后仇家着恼动手,她这才叼着小笼包匆匆以一双筷子应战,直到仇家被打跪,亦未言一字。
魔门八宗之人显然是明白她这个规矩的,等到卫将离稍停箸,便道:“盟主既已办了金盆洗手大会,自此不涉江湖事,怎的还如此操劳?可是去了楚京之内的诸宗门?”
卫将离此时显然飨足,闭目了片刻,摇头道:“我既已卸任,自不会再去叨扰东武林,只是自昨日便在楚京南郊农户家探访,多花了些时间。”
“盟主观感如何?”
“不愧是天下盛京,诸般农事胜过太荒山以西何止一筹。”
太荒山以西便指的是西秦,按理说西秦蛮荒之地,女儿家来了东楚便不是被锦缎华服勾了魂儿,也合该为胭脂水粉失了神。卫将离瞧着也仅有二十出头,来了东楚不过三日,有两日便耗在农事寻访上,倒教一墙之隔的皇帝讶异不已。
一旁的侍卫幽幽地看着早已忘记之前有多嫌弃西秦虎狼女的皇帝,不由想起先前太后嘱咐自己尽量让皇帝压制一下对未来皇后的好感度,咳嗽一声问道:“陛下,人也见过了,不知对其有何感想?”
皇帝勉强把自己的耳朵从墙上揭下来,皱眉回忆了一下,细数道:“黑了点,糙了点,身段平了点,声音也不好听,清平调越女谣怕是唱不得。”
皇帝说完便又把耳朵死死地贴在铜管边。
侍卫顿时心生不祥,小心问道:“那……西秦大公主,好看吗?”
皇帝毫不犹豫地答道:“好看!”
完了。
去年皇帝把丞相儿子的未婚妻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现在那倒霉的未婚妻成了他的慧嫔。
侍卫一脸无语之际,皇帝转头催他道:“巡城司的人呢?”
“陛下放心,再约有半刻巡城司便能将这条街道重重包围,料那些谋害西秦公主的匪类插翅也难逃。”
这个时候皇帝发散思维了,问道:“那等下动手时朕能不能出场?”
侍卫斩钉截铁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轻涉险境?!”
皇帝不死心:“真不能借此机会和卫氏交流一下?”
侍卫道:“此魔门中人与西秦大公主相较虽不成气候,但在江湖上也是二流高手,陛下若执意要去,届时场面一乱,我等难以向太后交待。”
言下之意就是陛下实乃战五渣就不要去添乱了,皇帝听了只得作罢。
而那边厢聊得已是渐入佳境,魔宗之人见差不多了,对卫将离说道:“盟主出嫁本是喜事,可惜宫闱高深,武林中人不宜多涉朝廷之事,兄弟们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得盟主一面,薄酒一杯,祝盟主万事顺遂。”
卫将离抬眼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他敬的酒,说道:“蝰老儿,少见啊,当年白骨灵道死了一半也没见您老人家低头,现在竟然亲自给我这个江湖后进敬酒。”
那蝰老儿面色未变:“如今世易时移,西武林在盟主治下数年,压过东武林何止一头,我们这些个刺儿头面上有光,自然便认服了,这杯酒就权当平了这些年的猜忌,盟主可愿给我等这个面子?”
碧色重瞳在座下每个人脸上扫过,卫将离放下筷子,挑起一边嘴角笑着,端起杯子碰了一下那人的酒杯,送至唇边。
“我卸任之后,还望你们主持西武林大局呢。何况西秦至楚京,诸位一路相护,将离感恩还来不及,怎么敢不给诸位这个面子?”
她倒也不多废话,饮下之后将杯子倒过来以示尽饮,气氛便微妙地变了。
那蝰老儿放下杯子,话风一转,道:“说起来也是遗憾,一想到以盟主之武姿,竟要半生困囿于宫廷,我辈武夫实在扼腕,不如我们稍后去城郊,盟主再以诀指教我等一二如何?”
卫将离在西武林闯出名头时,人问她修了哪门哪派,她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了从边上捞上来一卷无名竹简,上载绝世武功,因打捞于,索性便叫诀。
又因卫将离修习诀,两三年之内功体便能大成,又毫无副作用,是以江湖中人人渴望从她口中撬出那武功心法。
魔门诸人也是对诀志在必得,这才设下此局。
卫将离听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道:“我这两日心情不佳,若打起来怕伤了兄弟们多年的情分。”
旁边的人阴阳怪气道:“自盟主与剑圣决斗之后便再未动过武,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盟主与剑圣一战,被正一剑意废了武功,才匆匆答应了东楚求娶,以图给自己找个安全的所在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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