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书陆栖鸾,与犯人周旋有功,令枭卫于元宵前救回菡云公主,赏银五十,升从九品校书。”
女官上任第三天,被枭卫府三次通报表扬,合府上下因在元宵放假前成功破案而狂喜乱舞。陆栖鸾在藏书阁才坐了两个时辰,就被府里人塞了三盒点心,还有约她晚上逛灯会出去玩儿的,直到她提着食盒躲到马主簿的地方才消停下来。
马主簿见到她也高兴,像摸爱马一样摸着她的头道:“我原本想等你熬个一两年资历够升品了就能走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升官了,咱府里这还是头一遭。不过高赤崖骗你得罪了太子,你就不怕太子找令尊的麻烦?”
陆栖鸾:“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来太子看着不像是蛮不讲理的人,二来今上龙体康健,等到太子登基了,我爹也就卸任归乡了,太子总不至于那时候还找我这么点麻烦吧。”
马主簿奇道:“我听周弦说他们围捕太子的时候你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真的一点都不怕?”
陆栖鸾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说句不合适的话,太子要是真的有心找我家麻烦,首先要有太子应有的权势在身,但您也看到了,若太子真的得陛下的宠,遇见这样的事儿何必恃武独行?随便想想也知道他是个淡泊权势的——”
马主簿见她越说越没谱,塞了一块糯米糕堵住她的嘴:“你还真敢说啊,这要是让府外轮值的密探逮着了,少说也要治你个妄议朝政的罪名!”
说完马主簿就看着陆栖鸾的眼睛,只见这人虽然眉眼在笑,但眼底一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无所畏惧”的神情,顿时觉得高赤崖这两年啥人事儿没干,终于招进来一个靠谱的,若是个男官儿,看这啥都敢撩的扭曲三观,日后朝中少不得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想到这一节,马主簿不禁感慨陆母生得好,是个女胎,注定仕途有限,便道:“话说回来你此番也是立了一功,作为前辈怎么说也要送你点礼物。”
陆栖鸾眼见马主簿起身拍了拍马棚里膘肥体壮的马匹,面露喜色道:“您要送我一匹马?”
马主簿:“不,我要送你一条狗。”
陆栖鸾:“您别客气,别看我是个官家闺女我骑马还是溜溜的,我看这匹黄骠马就……”
马主簿拖上她就往另外一边走:“你别想了,那马是匈奴来的,脾气还没养好,一蹄子能墩死你。先上狗房挑条狗防身,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迟早得上义庄报到。”
陆栖鸾年幼时饱受江湖侠士藐视官府的文献毒害,对官府的印象基本停留于侠士在天上飞官差在地上跑的鱼唇姿态上,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官府也整合升级了,京畿其他三卫多少还讲点道理,但枭卫这边,什么石灰粉毒箭迷烟倒钩网,只要是为了抓住犯人,枭卫什么都干。
而在上述种种手段里,最狠的就是枭卫的猛犬。
陆栖鸾到了枭卫后院的狗房时,地上还有未扫净的雪,她本以为会听见此起彼伏的狗叫,等到时却发现这些蓄养的狗都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它们和那些西域来进贡的巨大猛犬不同,俱都有着一副精悍的身材,四肢与腰部细长,肩胛肌肉虬结,站在雪地里时半点也不发抖,而是来回转着圈儿摇尾巴,口鼻里喷出一股股的白气,比裹了一层绒斗篷的陆栖鸾都精神,显得十分活泼的模样。
马主簿说这些狗见了生人会扑,让她在外面稍等,自己先进去找养狗的人问问有没有闲置的狗。
留陆栖鸾正站在外面望得出神时,旁边有一个声音幽幽飘过来。
“可爱吗?”
“有点。”
“同感,这两天死的人太多,狗脸都喂圆了。”
陆栖鸾和那人对视了半晌,一脸冷漠地问道:“这位看不出名字的兄台,为什么明明是一起被劫持的,你事后却没有被追责?”
“许是因为我是关系户你是考进来的吧。”
陆栖鸾还记得这人自称是府里的仵作,但她从前在老家时看到的仵作无不是带白麻面罩的老爷爷,而且身上总有一股处理尸体时留下的蜡味。
如果不是有熏香癖好的贵族,寻常人身上总会带着和自己的职位息息相关的味道。陆栖鸾的鼻子算是灵的,片刻便分辨出那是一种寺庙里的禅香。
“你到底是干嘛的?”
“我女儿生病了,找大夫给它看看。”
哦,是这样。
陆栖鸾立即脑补了一个女儿生病的年轻父亲为了女儿康健上寺庙日夜祈福的故事,怜悯道:“今年雪下得不大,但还是挺冷的,我老家那边好多小孩都生病了。你女儿多大了?”
“……应该有半岁吧。”
陆栖鸾更加怜悯了:“那她娘呢?”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娘和它兄弟姐妹都冻死了,就剩下一个。”
“捡回来的?”
“嗯。”
陆栖鸾顿时对这个年轻人肃然起敬,瞬间原谅了他昨天扔自己一个人面对上司问责的行为:“那我就不耽误你的事儿了,快去找大夫吧。”
“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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