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司马婳怀揣着数十窜刀币,走在街道上,道上人少,稍显冷清,其驻足书斋门前,抬头一看,匾额上书“玉兰书斋”其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丝丝文气流淌其间,雄浑大气之感,扑面而来,看来书写之人是有些功底在身的,并不似街道上那些只会妄言,庸碌无为的书生,可比拟的。她不免心生之分敬畏与向往,若非管事指引,她还真不知晓此地。

竟是如意坊,所开设的私塾,抬脚跨过门槛,沙沙声入耳,却是身着青裳,头戴冠帽的洒扫书童,在青灰石砖扫地,一童近缸,持着的葫芦瓢舀水泼洒,令地上尘埃落定,二童扫帚摆动,叶如蝶儿轻飞,地上枯叶成堆;三童手持簸箕,其一盛,往渣斗一倒,四童细细擦拭香炉,换上新香;五童搬运竹卷,累得大汗淋漓,六童案前整饬竹卷,裁旧线,换新绳。

挑拣出被虫蠹孔的部分,取来新竹,研磨誊抄,并重汇成卷,竹卷一裹,往旁托盘内一放;七童洒上防虫药粉,八童将书卷上多余的药粉抖落盛装,九童将之阴晾一番,才搬入屋内。哒哒哒!书童闻听到脚步声,手上扫帚一顿,放她过去,他们的眼中,无不流露出羡慕之情,他们何时才能学到真本事呢?他们是否只要好好努力一把,便总有学有所成的那么一天。

朗朗读书声入耳,她倾耳聆听之下,天问一篇文章读完后,衔以“九歌”以续读,她迈出一步,刚想进入学堂,便见一片翠叶,晃晃悠悠的飘落。司马婳探手一抓,翠叶便被她给夹在双指间,九童见状,脸上纷纷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嘿~扰了那老爷子的清梦,可以想象,这女娃子待会儿的处境,怕是不会太妙,他们就坐等着看戏吧!

果不其然,其指尖叶,似有灵性般,丝滑地摆脱了她的钳制,咻…它盘旋一周,于一处空地上方停住,其钻往一寸,涟漪微起,而得见其真容,只见门旁侧显化出一方蜃景,迷迷朦朦,很是虚幻。画面逐渐清晰,一桌一椅浮现而出,其皆为胡桃楸木所造,雕花木桌上摆有一尊紫晶砂壶,一方梅花砚台,墨汁氤氲,笔架上挂有大大小小的,狼毫笔若干。

鲤鱼叠浪研磨石,斜倚于砚台旁,压纸桃木下,压着一沓泛黄的纸张,页上写着几行字迹,龙姿凤章,笔功方正,如其人。雕竹扶摇摇椅上,躺着一锦斓云纹衣裳的老者,华发间,戴以古朴木冠,青灰丝带垂落;其腰缠月白丝绦,右侧佩饰以蓝田美玉,左戴雏菊流苏串珠香囊,脚蹬青底虎皮靴。镂丝金羽流苏扇掩面,尾柄之处,紧扣着缀有珠玉的蓝色流苏。

其鼾声震天,而如雷鸣,垂下的白须,随着他的呼吸一翘一翘的,悬而不坠的翠叶,忽起忽落。老者翻了下身,扇落,啪嗒地一声,他猛地坐起,探手抓出,翠叶被他揣入绣纹广袖里。一叶障目术,早已在文气耗尽时失效,不然以那小丫头的肉眼凡胎,又怎么可能见得到自己呢?唔~他伸了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拭去眼角上的眼屎。

老者执着扇子,佯装怒气冲冲的道:“唔~究竟是何人扰了老朽的清梦?”老者的发难,来得让司马婳猝不及防,她缩了缩脖子,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怯来,而她早已打好的腹稿,经此责难,却是忘得一干二净。她嘴唇蠕动几下,却是讷讷无言;老者复又沉声问道:尔何许人也,家境如何?而今芳龄几何,可曾识过字,启蒙学为何,何以进学……

老儒字字珠玑,一番连珠炮般的话问下来,问得她头昏脑胀,司马婳在心中只稍稍一捋,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暗道一声,却是让这老儒先声夺人了。不过她来私塾是为了进学的,她又何必与这老头争一时之气,就算她争胜了,也只会落了这老儒的面皮,除了招致他对自己的厌恶,对她又没什么真正的好处,且眼前这位老先生,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儒。

至于他为何来这边陲小城,那便不得而知了,她恭一礼,吾襄汌城人氏,今二十又六,余幼时,家贫而无所出,父母早逝,不曾有所学,遂卖自身以为仆,才磕磕绊绊的成长至此…老者观其面相,唇角上的胡子抖了又抖,然他面不改色,心底权衡一番,言语斟酌,才颇为语重心长的道:尔今年岁已大,用心燥也,若是学之不进,岂不可惜,尔却是不宜在进学。

汝不若就此退去,于家中开枝散叶,安度余生,或也可!司马婳眸光一沉,见过了外边的广阔天地,她可不甘心在家相夫教子,庸庸碌碌过完一生,她紧紧地咬了咬红唇,一抹腥甜在口腔内炸开。她面露急色,先生岂不闻昔年的孔圣人,所倡导的有教无类,况且吾一颗向学之心,天地可鉴,先生,何故赶我?老者手上一个用力,却是不小心拔下来一根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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