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汀承认他猜错了。刚刚踏入枭巢的时候,他以为收藏家一定会隐藏在天花板上的玻璃穹隆之后,像个居高临下的君王一样俯瞰着他的国土。

但现在看来,收藏家并没有藏身其后。

这间房间狭窄的吓人,屋顶低矮,空间逼仄,木质的板墙和地板浸透时光的洗礼,唯一的光源则是一个吊垂着的孤独灯泡。

灯泡。

艾瑞汀感到一阵陌生。

电这种新能源虽然不是不是秘密,但出于某种原因从未得到过政府的支持。或许是作为新生事物的它还太过弱小,又或许是牵扯到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总之它从来没有在隆顿王国得到大规模推广,就算是净蚀机关也不过开展了一些极小规模的实验,更不用说平民们了。

灯泡的功率看起来不大,灯光飘忽而昏暗,映照出下方一张宽大的木桌。桌子也有不少年头了,上面凝结着或浓或淡的白色和红色痕迹,像是被人打翻的草莓奶油蛋糕。

脑浆和血液。艾瑞汀的指尖轻抚过桌面。看起来收藏家确实有着和传言中一样的凶悍脾性,或许曾经有无数人踌躇满志地站在这张桌子前,最后却被一枪打爆了脑瓜。

桌子的另一头是一片漆黑,由于木桌和这个房间相比实在是太过庞大,导致它完全挡住了向前的道路,艾瑞汀只能在桌前干站着,等待着东道主的现身。

他没有等太久,事实上,在身后的门扉闭上的一瞬间,黑暗里就已经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鼠群轰然而过,随后一双布满伤痕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晚上好,格尔曼先生。”

收藏家从阴影中探出头来。他出人意料的年轻,容貌清秀,脸上纵横分布着数道缝合线,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辫。身上的衣着则是普通的白大褂,看起来也有些陈旧了。

“说起来,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确实如此。”

艾瑞汀一面回答他,一面观察着整个房间的构造。墙上有许多凹陷进去的凹槽,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无数小盒子,有些上面有标识,有些则没有。仔细一看,会发现其中有不少竟然是子弹,而剩下的一部分,艾瑞汀猜测也许是致幻剂。

“下城区的皇帝找我做什么呢?”

收藏家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把话题转向了别处:“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出人意料。”艾瑞汀诚实地回答,“我以为你这种人应当会很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召见我的地方应该装潢地像个宫殿,明亮而华贵,处处透着一股暴发户的气味。虽然不会有爆米花、巧克力甚至是娃娃机之类的东西,但花哨的小玩意应该也不少。”

“人总是要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身上又流淌着怎样的血。”收藏家意味深长,“如果有钱了就忘掉自己的本质,那样的人是活不长的。”

“这么说,这个房间就是你的‘本质’喽?”

艾瑞汀若有所思。

“出生在下城区某个阴暗的角落,父母早亡,没几岁就要四处行窃以换取生存的资本,像是厕所里的老鼠一样在恐惧与饥饿中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但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残酷手段在这肮脏的地界里越爬越高,最后成了人人畏惧的夜枭。”

收藏家有些惊讶,一时半会没有回答艾瑞汀。

“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了解。”

他的神情似乎变得兴奋了,灰蓝色的眸子里透出某种说道不清的狂热。收藏家挺直了腰杆,以一种正襟危坐的姿态面对着眼前的客人。

“这些事情应该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了才对。”

“有心之人总能想办法找出真相。”

艾瑞汀镇定地说。身为下城区的皇帝,收藏家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唯我独尊,毫不妥协的高傲。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他的正襟危坐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压迫,足够让觐见的臣子汗流浃背,屈膝下跪,可这些在艾瑞汀面前没有丝毫作用。

“但有些东西是暂时找不出来的。”

听到这话,收藏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以这就是你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的原因吗?几小时之前才满不在乎地拒绝了我的邀约,现在却又接受了我的邀请来到我的国土之中,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找到某些东西?”

“正是如此。”艾瑞汀毫不避讳,“但你找到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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