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一走,林家里没有了外人,变得清净极了。府里事务,外有冯忠顺,内有他娘子周氏,料理的妥妥当当,不叫兰姿操一点心。兰姿按照守孝女的要求,每日身着孝服,为母亲守孝。早晨,兰姿醒来,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完毕,她要先去父母的屋子请安——虽说父亲未归,屋中无人,却礼不可废。接着,去灵堂给母亲的牌位上香,将前一日抄写的祈福经文烧给母亲。最后,才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用饭。吃了饭,兰姿在院子里略走了走,看看花草,便回屋抄经。做完这些,一天的日子还剩下许多,只有做些针线活计、读些闲书来填补。
这一日,珠儿嘴馋,都快晌午了撺掇兰姿吃炉焙鸡。这炉焙鸡做起来耗时费力,兰姿却不知道,便让珠儿往厨房去要。过了好一会子,珠儿哭着回来了,同兰姿告状。“我去厨房传话,说姑娘要吃炉焙鸡,秦嫂子不但不给做,还将我好一顿排揎。说不但今天没有,明日也做不出来。”
玉儿听见了,把珠儿叫道身边,擦了泪,问道:“秦嫂子是个麻利爽快的人,倒不曾听说这样轻狂。你当真跟她说清楚了,是姑娘想吃?”
珠儿赌咒发誓道:“我说了,说了几遍。秦嫂子不信,只说是我嘴馋要吃,假传圣旨,说我拿自己当副小姐。说她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做什么炉焙鸡。”
玉儿听说,也有些气恼,将手里的针线让篮子里一扔,起身道:“我去跟她说。”
“玉儿站住。”兰姿发了话,轻笑:“你去做什么,找厨房里的人闹上一闹?你是我身边的大丫头,为了口吃的,去同她闹,岂不是丢了我的体面?”
玉儿跺脚道:“姑娘,我怎么是为了口吃的,我是为了姑娘。便是那炉焙鸡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但珠儿说是姑娘要的,她那样回珠儿,分明就是不把姑娘放在眼里,以下犯上!”
兰姿道:“哪里就这样严重了。玉儿听话,好好儿的做你的针线去。”说完,却另叫了个丫头,名叫青柳的进来。“青柳,你去传冯管家去小花厅,我有事问他。”
玉儿唬了一跳,忙出言相劝:“我去找秦嫂子说就好了,何必叫冯管家。”
兰姿笑笑:“并不是为了鸡的事,你倒不用这么着急息事宁人。先摆饭吧。”
……
小花厅在林宅正房的西面,在二门与内宅之间。冯忠顺听说兰姿叫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饭也没有吃完,赶紧就往小花厅去了,等了约小半个时辰,兰姿才珊珊而来。
“冯管家,叫你久等了,可误了你的事儿?”兰姿坐定,慢条斯理的说道。
冯忠顺笑道:“姑娘的事儿才是正事儿,不耽误。”
兰姿点头:“请你来,不为旁的。就是有一桩事儿,我放不下。”
冯忠顺忙问:“什么事儿,姑娘吩咐。”
“说什么吩咐呢。冯管家是家里的老人,最得父亲和母亲的重用,我也是很敬重的。”
冯忠顺听了,惶恐道:“姑娘这话,折煞老奴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事不顺心顺意?只管告诉老奴,老奴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叫姑娘称心。”
兰姿叹气道:“若家里人人都如冯管家这般,那就好了。可是有些人欺我年幼,丧礼期间,偷窃赌博,闹出丑事。后来婶娘来了,仍有人偷奸耍滑,不听调派,叫我林家在亲戚面前丢尽了脸面,这些人我是断容不得的。想请教冯管家,该怎么处置?”
冯管家忙道:“便是姑娘不说,我也要回姑娘的。偷窃者,乃是赖二,他趁着府里忙乱,引着外面的几个波皮,盗走了家里许多金银器皿,老奴已经将状纸递到了县衙,只是这能不能抓回来,老奴做不得准。”
“那赌博者呢?”
“赌博者,乃是王四、顾婆子两人为首,参与者七八人。经查,他二人私设赌局已有半年之久。”
“如何处置呢?”
冯管家看了刘嬷嬷一眼,思忖半天,不好开口。倒是刘嬷嬷垂泪:“姑娘要治家,只管惩治这群赌鬼便是,不用顾虑我老婆子。”
兰姿有些意外:“嬷嬷是什么意思?”
冯管家道:“会赌者有一人,乃是刘嬷嬷的女婿。”
兰姿也有些迟疑了。她头一遭管事,就遇上这情与法的难题。不严不能立威,立威却会伤了乳母的心,这该如何是好?
兰姿看了看冯管家,又看了看刘嬷嬷,叹息道:“我说冯管家怎地连个赌局也治不了,原来竟是顾全我的颜面。我曾听母亲说,这赌博最是害人,许多作奸犯科之事,都是这‘赌’字引出来的。冯管家,你且照着府里的规矩,放手处置,不必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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