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十四年,杭州城外,西湖岸边,小雨如酥,美景如画。长跪不起的挂孝女子无心思赏西湖雨景,一双干涩的美目满是血丝,久久注视面前一座座坟茔无言。或许是有泪的,可早已流干。
李华梅怔怔注视着面前坟茔,墓碑刻字尊父戚讳继光之灵位云云,从前点点滴滴一幕幕,徐徐展开宛如昨日的旧事。
不!就是在昨天!
谭纶谭伯伯夸我巾帼英雄,浙直表率。
戚继光戚叔父教我兵法武艺,教我为人处世。
俞大猷俞叔父教我武艺及水战之法,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让他刮目相看。
还有卢镗卢叔父,汤克宽汤叔父,海瑞海叔父……就是在昨天呀,明明就是在昨天呀,你们为什么都走了,都走了…………
细雨绵绵,雨雾中一尊尊墓碑好似都活过来,戚叔父,海叔父,杨叔父,樱娘,乡夫人,荣哥儿,元广……肝肠已断,隐痛难忍不禁悲从中来泣若失声,却泣不下一滴一珠。
李华梅太过专注,没注意到是从何时开始,蒙蒙细雨不再往被摧残无数次的俏脸蛋落下。感受到脸部的水润逐渐干涸,李华梅迟钝的抬起头,是雨停了吗?并不是,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油伞,完全罩在头顶上。
“主公,您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大帅若泉下有知,亦是会心疼主公的。”
不用回头看脸,光听声音李华梅便已辨别出,对方是自己的贴身亲兵护卫队长李贞娘。那宛若黄鹂般婉转悦耳动听的声喉,又是浓浓酥酥的软糯吴语,单只说话便能把寻常男人骨头酥了;若是来了真英雄大豪杰,即使酥软不得骨头,也会轻上二三两。常常开玩笑说,她若是入了秦淮河,去了扬州做个瘦马,必是头牌无疑。就只因这副好嗓子,军中的臭小子们都唤她‘乐娘子’,也算是个江湖诨号了。
李华梅粉黛微蹙:“又是哪边出事了?是浙南胡守仁叔叔难对付,还是镇江方面明军又来几十万大军,李骁抵挡不住了?”
“是镇江方面。”李贞娘禀报道:“李总兵急报,明廷重新启用王崇古为钦命东南经略招讨安抚使,加督师兵部尚书衔,总督浙直江西福建广东五省军务。又任命延绥人张臣为浙直提督,尤继先为江西提督,叶梦熊为浙江布政使巡抚浙直,刑介为江西按察使巡抚江西。”
“鉴川先生吗……”李华梅喃喃道,很快回忆起当年转战福建时跟在俞大猷叔叔身边作战的那个文官,有过几面之缘。
李华梅叹道:“居然请鉴川先生出山,明廷是没人能用了吗?鉴川先生今年七十有一了。”
“咦?这些事情李骁是怎么知道的?”李华梅疑惑道。
李贞娘取出一封信:“这是明廷五省总督给主公的信,李总兵是从送信人口中得知的,李总兵转告说并未动刑,是有意让告诉我军的。”
李华梅苦笑的接过信,阅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苦涩的笑意越发明显。
“都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了,怎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唉…………”
纷飞的纸片犹如雪花,落入大地浸泡水中,弄得脏兮兮的。
“请主公起身!”李贞娘严肃开口,但配上她美妙的嗓音,总有种说不出的情趣。
“拉我一把。”李华梅坦诚道。
别以为李贞娘有个好嗓子就是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手劲儿大着呢,猛地一拽就把李华梅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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