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五家里死的差不多干净了。

据他老娘说,他们一家原先在山东也算得上是门阀家族,为了避开中原兵难,逃荒到了辽西的幽州。

永嘉初年,慕容廆立郡以统流人,冀州人为冀阳郡,豫州人为成周郡,青州人为营丘郡,并州人为唐国郡。

也是在那时候,他们一整个家族才迁了过来,在青州的营丘郡住下。

但辽东也并非世外桃源,北魏和诸燕政权在幽州已经开展了一百多年的拉锯战争,他们一大家子在这个血肉磨坊里终归是灰飞烟灭,只活下来自己这么个小家庭。

416年和418年的时候,北魏兵马进军北燕,幽并青平四州的民户都遭过掳掠,他们也在那时候彻底散落。再加上近年天灾不断,收成本就不足的情况下,青州刺史还一再增收苛捐杂税,鲁小五家里的大人,就在这七八年间陆续死了个干净,只剩他和自家老母亲了。

而今天天一亮,鲁小五被草庐中一处漏风洞口刮来的寒风冻醒后,就发觉自家母亲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也并不是病了还是怎么,纯粹饿的。

家里已经断粮两天了。

母子两人互相凝视了几眼,都没说话。

鲁小五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扛起猎弓和锄头,准备出门。

前些日子的大雪已经停了,他现在出门,正可以找机会挖些野菜,检点木柴。万一走运气,抓到只雪兔,他和老娘至少还能再熬过几天。

不过,或许这一出去,回来就要给母亲收尸了吧。他想着。

我又能再活多久呢?

就这样死了,是不是也挺好。

“阿七,你是要出去捡柴吗。”鲁小五推开房门便被冻的有些哆嗦,使了些力气,在自己穿着的麻衣上拍了拍,让它柔软一点,又塞了点稻草进去,才勉强忍受得住。正整理着,就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叫他。

他抬眼看去,发觉那是住在自家附近的一个女孩,梳着好看的垂髫辫,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是。”鲁小五的身体有点僵硬。这女孩算得上是他的青梅竹马,可她家里是军户人家,而鲁小五只是个连明天吃饭都发愁的流民。青梅竹马这么个词,也只是他偶尔的一点幻想而已。

“我听我阿爹讲,新任的县尉让人在粮库那边放米。”

“不可能吧......”鲁小五面上露出了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的笑容,“那些当官的能有好人......”

女孩递过来一个小碗,上面浮着有些冻硬了的红色块状物。“好像还给发蜜糖吃呢,你尝尝。”说着,女孩把那红色的东西从碗中掰下了一块,硬塞到了鲁小五手里。

“不了......”鲁小五正要拒绝,女孩就又掰下一块红糖,直接喂到了鲁小五的嘴中。

冰冷僵硬的红糖在鲁小五的舌头里搅动,直让他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被刀割裂了一样。

可是很快,随着红糖慢慢化开,鲁小五舌尖的味蕾像是老树逢春了一样,感受到了特别的味道。

好甜。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印象里,只有刚出生那两年能勉强吃饱的日子,突然在他脑海里回旋了起来。

饿了这么些年,他早就忘记吃饱是什么感觉了。可这一小块糖,居然唤起了他的记忆。

“阿七,你怎么了。”女孩看着鲁小七眼眶突然有些泛红,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我不该强行喂你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鲁小七擦了擦挤不出眼泪的眼睛,“你说县尉在粮库放粮?那我得赶紧去了。”

“不要着急,我阿爹说了,人人都有......”说罢,鲁小七顾不得女孩在身后的呼喊,快步跑了出去。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