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最风雅的事,当然是围炉煮茶或者踏雪寻梅。
小雪节气到来,天色骤然阴沉。不多时,零零星星的雪花,如约而至。
杨府后院的墙角,一树腊梅花含苞待放。
杨雄用过早饭,阅读杨义的书信,倍感欣慰,乘着兴致高的时机,写就一封回信。
大致意思就是,让杨义授权许叔衡经略药材及马场,前番五百两银算许掌柜的股金,租用王佐地界,利金分成等等!红枫岭王家客栈,接着书信,自然是皆大欢喜。
差人送往驿站之后,杨雄心情愉悦,煮茶消遣,出门赏梅品雪,好不惬意。
前院里的赵明诚,借口雪天,衾薄衣冷,遣散学童,亦自归来。进入院落,跺脚拍雪,忿忿不平。
郑氏开门出来一看,急急忙忙让进屋内,连连说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相公为何这般恼恨,有学童冲撞先生了吗?还是怨愤雨雪烦人。”
“唉!我已遣散学童,休假一日。快快生火,煮些热茶,解解寒气。”说罢,脱去外面长褂,仅着贴身衬衣,上得炕头,盘腿低头,静默不语。
品茶不似品茶,却更像是灌酒。
郑氏嗔怪地说道:“相公,小心烫嘴。若是这般饮茶,不如温些酒来,也好喝着痛快。”
不说则已,一言既出,顿时激千层浪花。
赵秀才闻言,头也不抬,连连说道:“好!好!好!娘子快快备些酒菜!顺便请杨雄兄长,过来同饮。今日必一醉方休,以解千愁。”
“杨大哥有伤在身,不便饮酒!若是邀请,你自去便是,莫让奴家讨那不是。”郑氏说着,便自己准备酒菜。
赵秀才瞪着眼睛,盘膝而坐,被怼得气鼓鼓的,闷闷不乐。
时间不长,酒菜备齐。一坛老酒开口,赵秀才自闷半碗。郑氏洗手,闲自坐着,并不理会。
平日里,恩恩爱爱的夫妻二人,此时却相对而坐,冷若冰霜。
赵秀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兀自翻脸,破口大骂,道:“你这贼婆娘,平日里,贤惠淑德,我也曾夸赞不已。今日个,却一反常态,不尊夫命,胆敢反唇相讥。气煞我也!”
“秀才文人,怎么就全忘了斯文。竟然说出如此粗鲁之语,读尽圣贤之书,也是白费心机。”郑氏也是咄咄逼人,毫无相让。后半句话,更是戳中了丈夫的软肋痛处。
赵秀才的无名业火,腾得一下就冲上头脑。顺势起身,怒气冲冲。下得炕头,抬腿一脚,不轻不重,踹了过来。直把斜坐在方凳子上的郑氏,摔倒在地上。
“还敢犟嘴,缺乏管教!”赵秀才不忘讲课,手里掐着酒碗“啪”地一声砸在地砖上,碎了一地陶渣子。
郑氏翻身坐起欲发作,一抬手发现右腕上翡翠玉镯不见了。低头一看,却是断成两截,一大一小躺在地上,顿时傻了眼。愣了片刻,哇地一声,泪如雨下。
赵秀才余怒未消,喝道:“委屈否?”
“天杀的秀才啊!真的是暴殄天物呀!”
“贱妇,还敢嘴硬!”赵秀才回头一看,娘子郑氏手里捧着碎玉,登时酒劲消散。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捧着娘子双手。脑袋如同被天雷击打似的,一时间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嚎啕大哭道:“我的十年辛劳啊!我的天哪!”
原来,赵秀才每年薪金是十两纹银。吃穿用度下来,每年积攒的数目,也就五六两。一只翡翠玉镯价值百余两银子。若是杨雄夫妇翻脸,让其赔偿,须二十年时间。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前院闹出动静,后院不得安宁。
杨雄之妻张氏听得前院闹闹哄哄,觉得其如丧考妣。于是,一步一步,走到窗下,听得其夹杂着女婴的啼哭声。顺手推门而入,一看情形,细问之下,才知打碎了玉镯。
“唉!何必如此见!不过一个物件而已。我这里还有一枚,不如你们也收了吧。”
这话一出口,赵秀才夫妇目瞪口呆,止住悲哀,齐声说道:“大嫂,你是发烧说胡话的吧!”
这时,杨雄和弟妹王氏也从后院过来,刚到门口。
杨雄顺口附和道:“本是身外之物,何必如此牵挂。”
弟妹王氏却说:“好歹也是定情信物,碎了可惜啊!”
无巧不成书。对面的杨府内走过来一人,正是杨主薄杨定坤。官府十日旬休,另外有事相商议,故而过府相谈。
看见此情形,听得此言谈。一时也是错愕不已。顺手接过断玉,啧啧叹息,说道:“哎呀呀!可惜,可惜啊!多好的物件呀!”
赵明诚一声不吭,任由杨雄扶起坐在凳子上。郑氏泪眼婆娑,由王氏扶起,问道:“定坤大哥,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不料杨主薄突然间神经兮兮地发笑,道:“嘿嘿嘿……,哈哈哈哈……,哎呦喂,差点就忘了。”
众人皆莫名其妙,都扭头望着杨定坤,个个脸上写满诧异。
定坤一瞅众人,掂量着手里的两截碎玉,缓缓神,淡然说道:“曲县城中有一金匠,唤作胡能,河南伏牛山人氏,心灵手巧。来本地落脚时,盘缠用尽,曾受我资助。各位贤弟、弟妹,可曾听说过“金镶玉”?嗯!”只见他环视一周,正色道:“此公恰恰精于此道,杨某亲眼目睹,修补瓷皿玉器,精妙绝伦。”
闻得此言,众人皆面露喜色,欣然接受,纷纷称道。
赵秀才更是喜上眉梢,忙起身冲郑氏说道:“快快沏上热茶,让定坤大哥暖暖身子!”
“哎!此处不正有好酒好菜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喝他罢。”回头让郑氏取红绸布包裹着碎玉,揣入怀中。
众人皆乐,寒喧一番,定坤与坐上热炕头,杨雄以茶代酒,三人把盏言欢,浅尝慢饮。郑氏与王氏热菜、温酒、沏茶。张氏回房看护婴孩谨儿。
赵明诚敬酒,三巡过后,娓娓而谈,道:“定坤兄,若是玉上镶金,岂不是更贵了。”
“哎!赵先生,钱财本是身外之物,何必挂在心上。难道我与雄弟的友情,不如一个玉镯的价值吗?”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找金匠修补,还需要破费。”
“这个就不用你费心啦!我自会办理。当初,胡能落魄时,我拿出五十两,资以度日。待他发达时,欲以此为由,邀我入股。拗不过,我便胡乱签字画押,按下手印,搪塞过去。如今请他做此等小事,又有何难。全都算是杨某的事去办,即可!”
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之后,赵秀才彻底放下心来,不再絮叨此等琐屑之事。
再次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杨雄欲告退。定坤劝住,酒不再喝,有事要商议。
杨定坤定了定神,说道:“上次,县令陈大人闻得,你我兄弟切磋武艺,也是兴致盎然。因而托兄弟我与贤弟商议,举办武林盛会,与各方豪杰交流武学,便于招揽四方客商。本也是一片好意,愚兄便无推辞,应允了下来。特此,与贤弟商议。你看……?”
杨雄闻言,眉头一皱,喃喃细语道:“这……,嗯……,怎么会生出如此多事来!”
“贤弟,贤弟!嗯,你的意思是……?”
“啊!既是父母官的钧命,吾辈岂有不尊之理。唯命是从就是了。不过……,嗯!来往县界府域,都须开具路引便条,盖上官府印章。怕是难办吧!”
“无妨,此事只需与周边各县各府,通告官家公函相邀即可。”
“天下武功绝学,比比皆是。你我的本事算不得上乘功夫,防身有余,争霸不足。若是与各路英雄豪杰比试,落败之后,岂不为世人耻笑。我看就不必拿出来显摆啦!”
“啊!这……,岂不是有负陈大人的厚望!”杨主薄眉头皱紧,显得一筹莫展。
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显得尴尬了。
“北宗少林,南崇武当。”赵秀才似乎听出门道来,插话道:“若是请这两大门派参与,则天下闻名,也可相互切磋切磋,武艺必大有长进。”
杨雄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杨定坤却说道:“如此这般,便不是小事啦!武当,乃皇家龙脉之地,历来由宦官把持。我等下层官员,岂能请得动此大神。少林,皇家敇封“禅宗祖庭”,又怎肯屈尊就驾于小小县城。不可,不可!”
此言一出,怼得赵秀才哑口无言。调侃了半天功夫,皆是外行人的无知言论。
“小打小闹,报请知府衙门即可;若是大动作,岂不是得奏请天子,等候下旨。”杨雄不冷不热地发起了牢骚。
杨定坤闻言,看了看两位兄弟,端起一大碗酒,闷了下去,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往外就走,顺便说了一句话,道:“此事再议!不然,难以回复陈大人。”
两人一看,赶紧相扶,送回对面杨府,歇息去了。
杨雄表达的意思没错,他们这样的低级官员,连见皇帝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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