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醒来时,已是半夜时分,布言和那只红鹰正陪伴着他,周围还生了一笼火。

他内心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布言,于是也不管他睡着不睡着,问:“布师傅,你的蓝鹰呢?”

布言眼睛微微一睁,说:“还不是你害的!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撞向我的法印,坏我好事,还把蓝鹰弄丢了?”

呼延春想要直起身来,但浑身酸痛且没劲,便躺着说:“我那时见你走火入魔了,只道是那金印扰乱了你的心智。就想着牺牲自己撞毁你的金印,让你摆脱它的束缚逃命。反正你救过我一次,就当我还你的。”

“哼!”布言一锤打在一块石头上,石头就碎了一地,“你不要从中作乱,我自己就能带了我的红鹰逃出涡旋的包围。可你偏要帮倒忙,我一面担心我的蓝鹰的去向,一面还要看你被海水带到哪了去,一时忙不过来,也跟着卷入涡旋中。可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那坚不可摧的法印被你一撞,就立刻消散了呢?”

呼延春嘴角上扬:“因为我保留了巨大的实力,在那时才释放出来。”

布言起身摸了摸一旁的红鹰,说:“这只红鹰见不到了蓝鹰,就和人一样失落落的。明天天一明,我们就出发找它。蓝鹰的丢失,我先将责任算在你头上。”

呼延春张开口,使唤布言:“布师傅,我口渴死了,你给我喝一口淡水,我就答应帮你找到蓝鹰,前提是它还活着。”

布言愤怒地说:“第一,帮我找到蓝鹰是你必须要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更不是我求你做的;第二,我的蓝鹰没有那么容易死,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好了好了!呼延春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跳下蓝鹰救你。你快再给我口水吃吧!”

布言拿出竹筒,倒了些水在他的嘴上。

呼延春喝了水,精神一振:“布师傅,那么大的涡旋都没能把你怎么样,想必你体内的真气尚多。你往我体内注入些营气,可加速我的康复。”

布言一顿,继而走到呼延春跟前,伸出右手,以拇、食指掐住呼延春的下巴。

“你这是干什么,布师傅!呼延春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我在给你输入营气。”

“那你换个方式好不好?这样快把我掐死了。”

布言不听。一会儿,呼延春果然觉得体内经气回环,已经慢慢地能起身。

布言松手后,呼延春揉了揉被布言掐红了的脖子,内心想道:“他刚才真是又想我活、又想我死。”

“睡一会儿吧,明天要早起找蓝鹰。”

“还要回到那个涡旋处吗?”

“我也不知道,到处找找看吧!”

岛上的夜晚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宁静的氛围。

在海滩上,篝火熊熊燃烧,舒缓的海风吹拂着,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持续的涛声。在橘红色的火光下,两人睡在篝火周围。火光交织出舞动的影子,点亮了环绕在岛屿周围的深邃的海水。

海风掀起头发和衣襟,轻柔地拂过每个人的面庞,带来清新的海洋气息。潮声与浪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海风的吹拂,构成了一曲美妙而动人的乐曲。

次日两人醒来,动身就要离开岛屿,前往涡旋处寻找蓝鹰的下落。

布言打了声口哨,唤来红鹰。

就在他吩咐红鹰载着他们出发时,红鹰却直挺挺地站在一块石头上,并不愿意载他们离开。同时,它的喙上下敲打,像是在向布言传达什么信息。只是它敲打得慌乱,布言一时竟然不明白它要表达什么意思。

呼延春绕着它走了几圈,最后站在它面前,问:“鸟儿鸟儿,你知道你的伙伴的下落了?它是不是也在这个岛上?”

红鹰喙动了几下,布言当即恍然大悟:“它们两只鸟心有灵犀,错不了的!我的蓝鹰应该还是在这个岛上,这就简单得多了!”

当下命红鹰腾空而起,带着他们两个人翱翔于岛屿上空。

他们要找鸟,就不能飞得太高,也不能飞得太快。

即便如此,呼延春仍然不能像布言一样将底下的事物一览无余,找鸟一事就等同于交给了布言一个人。

他注意着岛上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发现这个岛屿比之新月岛大了百倍不止。要是岛上有人,一定可以建成一个国家,自给自足。

在飞过一片郁郁苍苍的山坡时,他见到一几只牛羊,有的在吃草,有的在晒太阳。就在他猜测这里的牛羊是不是有人在养殖时,一支长矛从地面掷来,直射向他和布言。

红鹰侧身闪过,那柄长矛便扑空。

呼延春和布言同时循矛看去,只见下面登时聚起了几个以牛羊皮蔽体的黑黝黝的人,手里都有长矛,而且都即将朝他们射来。

目光向下瞥了一眼,布言调转鹰头,红鹰就向下面的野人俯冲而去。呼延春抓得不紧,差点摔下去,问:“布师傅,你要做什么?”

“下去教训他们一下。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干什么拿矛来射我们?”

话才说完,红鹰便已着地,那群野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们都跑了。”呼延春说,“你为什么要和几个野人过不去?”

“是他们先来惹我的。找不到蓝鹰,我火气本来就大!走,去找找看!”布言虽见不到野人们都往哪里去了,但一双耳朵胜过千里耳,动了动耳朵就听到了一里多外的野人的吵闹声,说:“跟着我来。”

也不管呼延春是否疼痛,拽着他的手就钻进了林子里面,带着他飞快地穿梭其中。才一会儿,便已见到方才的野人了。野人们正在商量某件事,叽里咕噜、呜呜哇哇的。

布言正待上前教训一下这些人,却被呼延春拦住,说:“且等等看。”

“还等什么?我只小小教训他们一番,又没说要他们的命!”

“你看他们身上挂着什么?”

呼延春这么说,是因为看到了野人腰间上挂着几个小骨币!

“难道野人也和人类一样使用骨币交易吗?”呼延春想,“不可能的!骨币、小骨币制作起来并不容易,纵使这里的野人制作它们的原材料,也绝无可能打造出我们使用的钱币。”

他再看时,只觉那群野人十分喜爱这骨币。

这种喜欢,自然是和他们正常人喜欢骨币不一样的。

像呼延春一样的正常人,喜爱的是骨币的交易功能,而他们似乎仅仅是把它们当作了观赏之物,挂在脖子上、腰上,自以为威风凛凛。

是的,呼延春看出来了:这些野人身上的骨币是不一样多的,多的可能有十几个小骨币,少一点的可能就有一两个,甚至没有。

呼延春刚要向布言询问这群野人身上的骨币的来源,便觉身后一凉,紧接着就听到哇呜哇呜的声音,布言大笑的声音,以及野人踩在草丛上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他慢慢转过头来,就见到身后已站着四个野人,两个野人将长矛抵在他和布言的身上。

“糟糕,他们是几时来的?”呼延春这样想时,布言却仍是在笑。

呼延春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保持安静。

“你知道我笑什么吗?”

呼延春暗叹不妙,只道他这一说话,就暴露给了野人。

“我笑你滥操菩萨心!你不教我教训野人,野人却先来教训你了。看你这下怎么办!”

如果不是因为布言是长辈,现下呼延春可真想给他几个巴掌。

出人意料的是,几个野人似乎根本听不懂布言说的,只是比手画脚,大意是让他们二人转过身来。

呼延春略微会意,就要转身。

布言的双掌却已微微划动,马上就要动手杀人。

呼延春自然知道了他的用意,连忙阻止他:“布言,这岛上那么多野人,你杀得尽么?凡事要靠计谋,明白么?”

他自发觉野人并不能听懂他们的话后,也大胆说起话来。

布言正待动手,呼延春却突然从腿上挂着的树叶子里面的布袋子里取出几个小骨币,双手将其献给野人。

那四个野人见了小骨币,欣喜若狂,丢掉长矛,伸手过来抢钱。

呼延春一共取出来七枚骨币,四个野人有三个各拿了两枚小骨币,余下的一人只拿到一个。

他们在从呼延春这儿拿到钱后,便一改方才的敌意,纷纷朝布言和呼延春下跪。

他们跪得虔诚无比,久久不肯起来,并不敢抬头看人。

呼延春向布言打了一个眼色,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布师傅,看到了么?有钱才是硬道理,现下你还认为我不应该追回来那一千万骨币吗?”

布言冷冷地说:“他们只是看中了你的小骨币的外观罢了。”

呼延春不语,弯下身子,手掌伸到一个左耳残缺了一点的野人面前,上下晃动,示意他们可以起身了。

却不想野人们会错了他的意思,起来后往各自的身上左摸摸右摸摸,最后拿出来一堆小玩意放在呼延春的手上。

呼延春看到这些东西,大吃一惊。

这些东西大多是贵重的金石,价格不菲。

他暗想这些野人是如何得到这么多的金石的,但立刻就想通了:“原来,在这个岛上,在这群野人看来,我的小骨币比他们的金石还要珍贵。是以他们见了我的钱币,都伸手过来抢;而当我示意他们不用下跪时,他们会错了意,只道我是在问他们索取物品,因而纷纷献出了他们认为不贵重的金石。”

他笑呵呵地将全部的金石收起来,又趁野人们不注意,将其纳入当归戒里面。

布言眉头一皱:“小子,你欺负他们分不清金石和小骨币孰贵孰贱,从中攫取利益,心里不愧疚么?”

呼延春不屑地道:“方才你甚至要杀了这群人,咱们谁也不必说谁。何况,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们给我金石,我给他们小骨币,各有所利。再何况了,我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

听闻此言,布言满脸疑惑:“你说什么?”

“你这不是笨嘛!你就算没有看到先前的那批野人身上都有挂着小骨币,现下看到我们面前的这四个野人这么喜爱骨币,我才拿出来七个——仅仅七个小骨币——就化干戈为玉帛,使你的手上不必沾满屠杀的鲜血,我们也不必受到他们的针对,就已经该猜到,有人先我们一步登陆这个岛屿,将外界的小骨币带到这个岛屿上,分发给了野人。野人们常年待在岛上,不认识外界的货币,见这小骨币锻造得如此精致,实在是比岛上的金石美得多,就把它们当作了装饰之物。对于那个给他们带来骨币的人,他们想必也是感激涕零的了。”

布言冷笑道:“万一是某个商贩覆了船,阴差阳错流落于此,被这些野人杀了。杀了后才发现他身上带着的盘缠,并把盘缠分了呢?”

“这个嘛……”呼延春一时竟没有想到这一着,“容我想想……”

“你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别再想了。我现下根本不关心什么金石、什么小骨币,我只要我的蓝鹰!我限你今日、明日将其找到,因为它是因你而丢的!”

“干嘛发这么大火?”呼延春说,“你的蓝鹰买了多少钱,为什么你这么急?”

布言听到此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要打呼延春,却被那个残耳的野人抓住了手。

残耳野人用身体挡在呼延春的前面,不令布言的这一巴掌打在呼延春身上。

残耳野人的这一双手本就因为常年打磨石器、狩猎诸事变得粗糙至极,手上又沾满了泥土与种种布言叫不上名字的脏东西,现下一把牢牢地抓在布言的右手,只令他感觉恶心非凡。

布言说:“你的野人都来帮你了,你以后留在岛上和他们过得了!”

“所以我说有钱才是第一位的啊。”呼延春笑道,“你若也想体会体会我的滋味,就也像我一样拿出来几个子给他们,说不定你给的钱多,他们又反过来与我为敌也不一定。”

“荒唐。”布言只说这么两个字。

正待呼延春要说些什么时,残耳野人却拿出一根几寸长的细细的草绳,走到呼延春面前,将其轻轻地绑在他的左臂上。

呼延春自然是不理解这一行为,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四个野人的左臂上都绑着类似的草绳,便猜测或许野人要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他们加入了残耳野人的群体。

布言也被残耳野人绑上了草绳。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滑稽过,但又无可奈何。

残耳野人绑好草绳,竟又摸出些兽皮递与二人,示意他们换上。显然,残耳野人用这个方式表示呼延春二人加入他们群体了。

呼延春起先还愣了一下,但立马反应过来,觉得穿一穿这些人的兽皮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以前的他只在家长的故事里听到过野人的故事。

布言从没想过要融入什么野人中去,手掌一挥,将残耳野人推开。

残耳虽面露愠色,但不便于发作,走到呼延春面前,将兽皮递给他。呼延春却规规矩矩地换上兽皮,说:“布师傅,我想跟着他们去看看。我总觉得是他们身上的小骨币来历不一般。”

“那你就自己去好了。我找到了蓝鹰,就自个儿回岛上去,是不会管你的死活的。”

“你为何竟这样不听劝?”呼延春拿过残耳手中的兽皮,交给布言,说,“穿上吧,算是我求你的。我一弄明白他们身上小骨币的来历就立刻跟你去找蓝鹰。”

“万一被你这么一耽误我的蓝鹰就死了呢?”

“总不差这一刻半刻的。再说了,你的蓝鹰不至于那么薄命。”

布言仍是迟疑着不肯换上兽皮,大家就都在等着他做决定。好一会儿,他才抱起兽皮,钻进树林里,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兽皮。

他看了看呼延春手上的戒指,说:“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呼延春见他眼睛看向自己的戒指,也明白过来:“是了,我的当归戒还没有摘下来。哪有野人戴戒指的?可是我戴上它以后就再没有取下来过了,仿佛它已经长在了我的指头上。这该如何是好?”

布言听了觉得好笑:“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就可以帮你摘下它。”

“果真么?”呼延春将手伸过去给布言,示意他快点将这个戒指取下来。毕竟,当归戒虽然帮他存储了不少东西,但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的起居。

“你忍着些疼。”布言将呼延春其余四个指头摁回掌心,只留下中指。右手扼住呼延春的拳头,左手抵在戒指上,将全身真气都汇聚在了手上,咬着牙将那枚戒指摘了下来。不出呼延春的意料,戒指取下来后,他中指上的肉就掉了一大片,痛得直冒汗。

“你本不必遭这个罪的,但一定要自讨苦吃。”布言将那枚被鲜血染红的当归戒交给呼延春,随后又拿了些止血止痛药给他敷上。

一切都料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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