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雨势渐大。

西流城阴转小雨。

内衙之内,赵流澈的面前摆着一具尸体。

赵流澈承的官乃是西流山水郎。

山水郎这个官职乃是特设。

上承皇恩厚荡。

秩比八品之官。

山水之官,西流特设,辅助治理。

这辅助治理四个字就有意思了。

简而言之,狗能插手的事情,山水郎都能插手一脚。

当然,决策权是半点也没有的,这就是个闲官。

也就是所谓的,摆设。

……

窗外雨潺潺,屋内檀香缠。

卷起衣袖,赵流澈轻轻将手指搭在了死者的额头上。

下一刻,一条雪白到有些通透的小蛇便顺着赵流澈的手指游了下来。

小蛇约莫一寸长,身段纤细,脑袋上的那两颗黑子却是闪耀异常。

朝着赵流澈眨巴眨巴眼睛,白蛇旋即便爬到死者的脖子上,张口猛地一咬。

白蛇吧唧咂嘴的时候,赵流澈也开始心神勾连白蛇,开始同步感知。

他要借着本命蛊虫小白蛇,推测出此人的死因。

西流城的世袭山水郎确实是个闲官。

但是它也得凭本事做。

而这个本事就是赵氏的本命蛊道。

蛊乃虫道,蛊之感知,胜过凡人数倍有余。

心神勾连本命蛊虫的那一瞬间,赵流澈眼中忽得闪过一抹异色。

在那死者的头顶,赵流澈看到了一行若隐若现的小字。

似云似雾,恍惚迷离。

——【醉酒不醒,天在水中。】

与此同时,赵流澈也发现小白的肚子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好像……他的本命蛊虫从这具尸体上得到了什么。

“这难道是我本命蛊虫的天赋神通?”

“我的金手指这是到账了?”

“老子果然是美玉!”

“嘎嘎嘎!”

刚想继续观察,赵流澈又发现死者头顶的那行小字没了。

惊异之余,赵流澈又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石台上的另一具尸体。

如法炮制,心神勾连小白的时候,若隐若现的云雾小字再次浮现。

——【举步维艰,向梁明志。】

白字浮现,赵流澈余光又看向了那人的脖颈。

一圈深紫色的勒痕,身上只有那浆洗到发白的衣服。

更不用说那瘦到脱相的黄蜡面庞。

如此死法,倒也合了这八个字。

赵流澈验证猜想的时候。

衙内某处长廊之下,两个男人也聊起了家常。

他们一个是那隐退的赵父,赵玄。

而另一个则是那西流城的宋师爷,宋辰。

“赵兄,何必如此心急啊?以你这个年纪,少说还能再干二十年。”

看着面前那眉眼细长的鼠目师爷,头发花白的赵父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

“唉,不行喽,不行喽,早些年入山绞匪,伤了根骨,暗伤难去,干不动了。”

“趁早让这小子接班,到时候再给他寻个亲事,我也就乐得清闲了。”

“根骨已伤,武道难以为续,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只求吾儿流澈平平安安即可。”

轻捻胡须,鼠目师爷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狐疑之色。

“赵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流澈侄儿刚到志学之年吧?”

“西流赵氏的手段……他学全了吗?”

凝视着一旁的师爷,赵父目光宛若一潭漆黑死水。

“放心吧,宋师爷,规矩我懂的。”

“赵氏子弟,欲承山水之任,必须得养出本命蛊虫。”

“吾儿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他已经养出了本命蛊。”

“赵氏的手段,不敢说他全会了,但是也能撑起赵氏门面了。”

“况且说了,我不还在吗?”

“吾虽老迈,却也还能带他个十来年。”

“只要我赵玄一日尚在,西流山水郎便姓赵。”

也于此刻,宋师爷也拿到了赵流澈写的仵作参考文书。

字体细长,笔锋犀利,铁线银勾,依稀可见那少年特有的张扬气息。

【王三六、年四十五、体无外伤、血内有些许酒气残留,肺腑之内,残留大量液体。】

【死因,醉酒投河,溺水而亡,酒水之内,夹杂些许兰花香。】

【此人长年饮酒,脾肺多有损伤。】

【兰花可为线索,城中酒馆走访一圈,或许便有收获。】

宋师爷审视文书的同时,一旁小吏也适时提了一句。

“宋师爷,十杯毒酒,赵流澈也分出来了。”

“我们都看见他的本命蛊了。”

微微点头,宋师爷合掌收起了文书。

“如此这般,赵兄,便让流澈侄儿三日之后来报道吧。”

“那便有劳宋兄了。”

“赵兄客气了,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长廊之下,望着赵玄那远去的背影,宋师爷眸光晦暗。

“大景以怀柔之道,豢养南疆之蛊,温水煮之,剪叶削枝。”

“三代之内,堕其心志,改其风俗,循序渐进,此乃王道。”

“肉身饲蛊,武道何以精进?西流赵氏,不足为惧。”

“那所谓的蛊道……更是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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