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为了验证自己尚未成形的猜想,匆匆赶到宿舍楼,敲响了冯电频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这个年轻人给我开了门,让出进来的路。他是个非典型的实用主义支持者。为了专注手头的活计,他的头发几乎没时间打理,总握成一把,转一圈,把螺丝刀插进去固定。银色的铁刃径直贯穿他的机工生涯。
但他现在没有扎头发,倒颓废了几分。他说道:“有事吗,四眼?”
“我不进去了。”我扶着门框,“我来找你要孔寂的钥匙。你早上不是说孔寂把家具都搬开了吗?我来帮你搬回去。”
“我把它们都移回原位了啊?”他说,“再说,孔寂刚刚睡下,你现在进去会吵醒他。”
“你说的对。但就让我看一眼他。一次预言对他的负作用可不小。”谎言裹上名为关心的涂料,这向来是我擅长的事。
他迟疑地思考了一小会儿,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外兜,然后消失在了门后面:“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
借此机会,我从外向内窥视,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床位都是空的:其他电工小组的人临收工时一拍即合,去二环烤串吃了。
半晌,他从门后出现,递给我一个钥匙串:“是涂了红色记号那把。我刚剪了指甲,卸不下来。”
我向孔寂房间走去,在一小群银亮的钥匙里寻找着他所说那把。中途我看到了车钥匙,这是一个地点桩。对,他是局里唯一一个有车人士。他喜欢车,连带着喜欢一切机械,发动机、底盘、变速箱、合金的车盖、滚烫的排气管。他亮丽的改装车在狭小的自行车棚里格格不入,一辆霸占七八个单车位。
但是,宿舍到仓库的距离,开车五分钟就能到。
我开了门,将其拉开一条缝,在他的注视下装模作样地侧身挤进去关上门。黑暗的单人宿舍里,借着月光,我看到简陋的家具各在其位。地前不久刚拖过,看不出它们动过还是没动过。
我轻轻退出孔寂的宿舍,锁好门,将其交还给冯电频。正当我想走的时候,他忽然拉住我,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很奇怪。
“你真的去看话剧了吗,白泊松?”他问。
好,好。我们之间的团结与信任已经被搅散了。
我抽开胳膊,从内兜里翻出折好的票根:“这是我的。”
他拿过去,眼珠在票面信息上游移,大概在看时间。然后他折起来还给我,眼神还是没有变。
“过了这么久,你还把你们的票放在内兜呢?你又不喜欢那部话剧。”他意味深长地说,“我早就发现,你特别喜欢在过去里泡着。”
“我喜欢的可不是话剧。事实是,过去可以倒带,未来不可计算:一个盲人至少知道他走过的路是怎样的。”
“那倒也是。”他说,“对,我新买了两极格局的桌游,你要进来和我玩会儿吗?”
我摇摇头:“我没时间陪你。睡吧,机工。”
他转过身准备关门。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扯开条缝朝我讲:“光源。”
“什么?”我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孔寂让我转告你这句话。”他探出半个身子,耸耸肩,“可能预言到你开灯但是电线也老化了被电到啥的,还是小心点吧。”
“谢谢。”我轻飘飘朝他笑了笑,消失在楼梯口。
回到公寓里。我没开灯,像是泡在黑暗的羊水里,干燥,舒适。还我从内兜里掏香烟,微弱的火光蹿上脸颊。
自从与那块显示屏对视后,那里面另一个我就仿佛摄走了我的魂魄,让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衰弱。每次回家,我要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丛集性头痛与失眠拆开一包包药片。吞咽声像咽肌挤压。
但我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一些不是精神衰弱所至……
回到篡改事件。当时的场景解构成思维透景图,这是推理俱乐部训练过的地点桩记忆联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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