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如黑绸缎般垂下来,月亮不过一弯钩。河畔杨柳扶风,夜的绸缎将河水也染黑。

路灯不动声色的铺洒开,叶蓁蓁站在桥上,任风贯穿灵魂。

雨毫无征兆的坠落,顷刻间,雨也瓢泼风也横斜。

叶蓁蓁仰面望月,风携着雨打在脸上,像是裹着飞沙走石,又似颗颗冰雹砸下来。松散的头发贴在脸上,单薄的夏衣黏着皮肤。

月钩被雨打散,碎在黑色的河流。

浮萍跟着风向来回翻飞,又随着雨点浮浮沉沉。

她很想放声大哭一场,偏偏委屈、痛苦、难过,都不愿配合。它们狡猾的潜入胸腔,忽而沉下去,忽而浮上来。

“喂!别跳啊!”

突然一堵肉墙挡在她面前,暴雨中叶蓁蓁愕然一怔。

“小姑娘,年纪轻轻别想不开。跳河死了很丑的,过个几天被打捞起来变成巨人观,很恐怖的!”

“你有父母家人的吧!想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得多痛苦啊!做人不能太自私,要为父母想想…”

“你这么年轻,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没准儿就柳暗花明了,没必要寻死。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恐惧活着?”

男人戴着眼镜,雨水从他的镜片上滑下来,他张大嘴巴不停说话,雨滴顺势落在他嘴里。

叶蓁蓁有些发懵,大晚上的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个人,上来就劝她不要想不开。

眼镜男见她不为所动,伸手锁住她的手腕。

“你这小姑娘怎么不听劝的!”

男人侃然正色的模样,让她想起高中历史老师,一个古板严肃的小老头。

“欸!不就是失恋吗?不至于的,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

男人语气缓和下来。

女孩子失恋就要寻死,什么歪理!叶蓁蓁手腕被锁的生疼,脚步不断退后,试图挣脱男人的钳制。

她啼笑皆非道:

“我没有失恋!你放开我!”

眼镜男:“那你干嘛想不开,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在这里寻死。”

叶蓁蓁脸皱成一团,“你先放开我!”

眼镜男正容亢色:“不放!万一你跳下去,我可不会游泳。”

叶蓁蓁有些哭笑不得,“你跳了我都不会跳!我干嘛要跳河。”

眼镜男迟疑道:“真的?”

叶蓁蓁皱着眉头,扬着手腕,“你把我手腕抓的好疼,痛死了!”

眼镜男将信将疑:“你真的不跳河?”

干嘛要死?她要留着小命和命运分庭抗礼!叶蓁蓁长吁一口气,“我真的不想死。”

眼镜男迟疑片刻,松开手。

骤雨初歇,莲叶盛满雨滴。

叶蓁蓁背倚栏杆,轻甩手腕,举目仰望夜的黑绸。

“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不回家站河边干嘛?”

“你不是也没有回家?”

“我是加班。”眼镜男的身型崚嶒,背靠栏杆,他抬手摸摸头,“小姑娘,大晚上不回家很危险的。”

人活于世,总有人会伤害你,也有人时刻在发善心。被他人恶意伤害,又被陌生人的善意暖心。叶蓁蓁忍不住苦笑,谁都不知道下一秒的人生剧本。

凉风袭来,打湿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叶蓁蓁忍不住哆嗦。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眼镜男抬手指向桥头的黑色轿车。

叶蓁蓁晃了晃电瓶车钥匙,“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眼镜男一愣,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叶蓁蓁跨上小电驴,戴上头盔,“虽然我没想跳河,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她启动小电驴,一拧油门,轻快驶过大桥。

眼镜男一时瞠目结舌。

他回过神来,对叶蓁蓁单薄的背影,大声喊道:“再见!”

叶蓁蓁腾出一只手,向身后挥了挥。

楼下饭店的食客,正以笑声对抗黑夜,又用把酒言欢嘲讽疲惫。

洗完澡,伫立在窗边,云城笼罩在夜色中。

她站了很久,久到腿开始发麻,久到心也跟着抽搐。

黑暗中,她抱膝坐在床上,当一只埋头的鸵鸟。

文白景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

“我怕你有一天,后悔曾在这里上过班。”

胸腔里的情绪翻涌着,叶蓁蓁眼睛泛酸,眼泪滑过脸颊落在锁骨窝。她伸手捂住口鼻,以免哭声惊扰夤夜。

想到尊严被踩在脚下,让人当众撕碎。她不停捶打自己,光洁的小腿印上淤青。

她把来到云城后的经历,在脑海中逐帧回放了一遍。

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她自轻自贱的果,至于因,也是她造成的。

有很多路可以走,明知是错还要心存侥幸,她怨不得别人。做不到自尊尽抛,偏偏还要出卖自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她甚至不如那些坦荡直面自己的人,至少别人遵从内心,不与自己为难。

脸皮薄,玻璃心,脾气还倔,不够圆滑,她生来就没有左右逢源又长袖善舞的天赋。

涕泪交织,懊恼和悔恨重合在一起。叶蓁蓁,这是你做错事的惩罚,哭改变不了事实。

她瘫倒在床上,床边纸巾开了一地花儿。

迷离惝恍中,过往的碎片来回闪现。初到云城时,每日都在笑;和余晖相爱,幻想一辈子;从超市辞职,往泥潭里跳…

在梦里,有一天晚上,天空飘着五彩的雨。有个人,擎着伞,站在缤纷的雨中,一步步向她走来。

突然有人冲过来大喊:

“叶蓁蓁,你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一个夜场服务员,你装什么高贵!”

她眉头紧蹙,头发一绺绺贴在脸颊,全身毛孔都在冒汗珠,豆大的汗珠布满肌肤。

红通通的脸蛋上,挂满剔透的露珠。梦中她不断晃动脑袋,露珠也跟着簌簌滑落。

她胸腔大幅起伏,浑身哆嗦,牙齿打着颤。

阳光透窗,暖黄色的光覆在她脸上。

遥远时空,传来沸反盈天的响声,在耳边来回嚷。

阳光刺目,她眼皮异常沉重,浓睫的影子映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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