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与你说的事你谨记心中,不可有一字外传。”苏艾正襟危坐,目光如炬。

“当年你父亲之事之所以让新党一干人等毫无准备,实是此事太过蹊跷,整件事情的起因只是一封毫不起眼乌台折子。”苏艾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那时你父亲擢升为三司判官不久,在新党里的地位水涨船高,阿谀奉承巴结依附的也有,少不得要有些迎来送往,贺礼自然多多少少也要收一些,尤其是在朝为官,更是由不得自己。”

“可突然有御史上书参你父亲逾越礼制,所收贺礼多有各处贡品。此等折子已司空见惯,言官言事多有捕风捉影之嫌,在朝廷做事谁不被参上几本,他们要是不参人自己还得挨板子,况且所参之事亦无实据,看着不像受人指使,后续也无动静,故而上下都认为其权当是为了保住自己饭碗,尽言官本分,”苏艾继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这是安排好的,那手段可着实高明,于寻常处藏杀机才是真的不寻常。”

“当时先帝本来就对这些党争心知肚明,更存了些异论相搅的心思,故而将折子留中。你父亲为人耿直,直接将礼簿明细同自辩折子一起呈上,更是将所有贺礼封存待人查验,先帝相信你父亲的品性,此事本可小事化了,若是你父亲不弄出动静连事都算不上,可那自辩折里还把言官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于是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大小言官纷纷上书,有说你父亲以权谋私的,有说其作风不端的,有说不守孝道的,但凡是能想到的名头统统都安了一遍,自是有人为你父亲出头,最后演变成了互相攻讦,参与的官员不计其数,事情愈演愈烈,先帝也想息事宁人,本想各打三十大板了事,却不曾想几天后的朝会上从未参与这场争端的时任谏议大夫的杨守中突然上书,其折子字字诛心,不仅说你父亲以三司判官之便贪墨良多,结党营私,更是假借收礼之名里通外国,走私盐铁,最后更是指控你父亲私藏甲胄,勾结京都内前朝余孽意图谋逆!”说到这苏艾语气似有些急促,缓了一会又说道:

“此言一出,此事便不可等闲视之了,你父亲也只能大声自辩,却无人敢出声,生怕染上一点关系,毕竟这些话语非同小可,没有真凭实据谁敢随意指控,先帝听闻震怒,当即命人搜查,后面的事你应该也清楚了,从殿上官沦为阶下囚不过短短一日,那些出言辩护的被贬的被贬,流放的流放,新党也因此一蹶不振,只留下些不堪用的防止一家独大。”

“可回过头来我想先帝自然也清楚个中蹊跷,一介文官无半点武职在身又官运亨通何来反心;一个从六品的三司判官背后查了个天翻地覆也找不到主谋,既无人指使又何来反力;只是铁证如山,骑虎难下,你父亲的死在甲胄搜出之时便已注定了。”苏艾见茶壶已见底,便放下茶碗说道:

“可叹我当时还只是个小小县令,恰好任期完满回京述职,若不是此事连上折子的机会也无,我的辩驳自然也徒惹人哂笑。”

直听到这,林致一那一直紧绷的神情才略微舒缓了些,见苏伯父神情有些颓然,虽心内满腔愤懑仍旧出言宽慰道:“致一心知伯父已然尽力,父亲在天之灵亦会知晓,伯父断不可为此悔恨。”林致一顿了顿迟疑着说道:“只是不知伯父深夜唤我前来所说眉目是何事?”

“是那杨守中。”

“杨守中?”

“先帝自觉受人蒙骗虽未重用那杨守中却也不好降罪于他,许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那杨守中安安稳稳直到如今致仕还乡,那杨守中乃梧州人士,南下还乡便要经过青州,刚刚有京中人士来报其准备月底动身,算算时间下月中旬便可到青州,具体时间我自会探明,到时你便可前往一问究竟,当年之事便可水落石出了,若是需要人手可让刘大安排,他也清楚自己身世,此事他是信得过的。”

林致一听闻恨不得立马就收拾行装出发,苏伯父似是看出他的心意,劝解道:

“此事万万不可冲动,你孤身前去无人联系万一错过再寻可就难了,况且在青州境内即使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照应一二。”苏艾立起身来仰头长叹道:

“我如今尚在宦海沉浮,更有一家子性命仰赖我保全,此事不便出面,有愧于伯祧啊。”

“伯父说得哪里话,此事伯父尽心尽力,致一已然感激不尽,现今更是不顾己身,致一亦是心知,我便等上这段时日,自有沉冤昭雪之时。”

“此事切莫操之过急,说不定背后还有人指使,你一定要以己身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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