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正月壬辰朔,杨广大赦,改元大业。年号的大业两字取意自《易经·系辞上》:“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
大业的年号,是他雄心壮志最直接的体现,这位正值盛年的君主,击垮了自己的兄长,悖逆了嫡长的继承,灭南陈平江南,登临帝位,如今一切即将开始,怎能不有着气吞山河的气魄。
他的一片雄心,正愁无处安放。于是,开始了东都的营造督办,征调男丁数十万,由龙门向东连接泽州、卫州,再南下临清关跨过黄河至汴州,随后向西直抵伊州、商州挖掘壕沟。不过数月,连东都南面满载奇珍异兽的行宫显仁宫都已修建完毕,洛阳周边的商贾富户数万家尽皆迁入城中,声势浩大。
新的东都已经建造完毕,怎么能没有便利的交通呢,新的天子一声号令,通济渠已经开挖,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这男女百万还没停下手中的活计,迎来农忙秋收,又陷入了下一场大运河的发掘。杨广似有使不完的精力,想法总是一个接一个的冒出,那都是越秦皇超汉武的宏图大计,似乎要成为这天下的霸主,万邦来朝,天下归元,指日可待。他要的是这独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彪炳史册,千百年后的臣民也将会为他作为帝王的丰功伟绩而盛赞嗟叹不已。这样的场面,怎么能不让他激动昂首。
南来北往的商船不断地在黄河、淮河和长江之间穿梭,为这大隋帝国的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尽着微渺之力。可是通济渠远远不够,他还要北上,他还要南下,东都洛阳不是他的终点,而是他的起点,曾经作为扬州总管的他早已爱上了西梁妻子带来的江南文化,江南的吴侬软语,岂是这些北齐北魏北周遗留下来的悍妇们可以比拟的。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摇摇头,看看身侧他的萧妃,如今的皇后,便就一刻也感觉不能等的迫不及待,他迫切地需要去江南吸一吸新鲜的空气,追忆他的似水流年……
“如今陛下长居东京,吾等亦要早做打算。”
长孙晟好不容易在伴驾的休沐日赶回长安的家中,积极筹措搬家的事宜。
“如此盛世华彩,真乃兴奋至极。”高氏抚向胸口的水晶项链,那是一串用九十二颗透明西域水晶粒珠串成的项链,吊坠每隔一粒便垂下其他色彩的宝石,有三颗蓝宝石、四枚金扣、两颗紫水晶、两颗绿松石,她面露喜色,将手中又浓又甜的莲子汤递给长孙晟后,便马不停蹄地叫来下人逐一吩咐。
无垢本已睡着,被母亲的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是阿耶回来了,便歪歪扭扭地跑下榻,伏在长孙晟膝头继续打盹儿,长孙晟抚着女儿的小脑袋,将她抱起,回坐榻上,无垢躺在长孙晟怀里,搂住阿耶脖颈,要长孙晟给她讲故事。她可爱听阿耶讲故事了,故事里的牛羊成群,故事里的大漠孤烟,故事里她没有见过的七彩丹霞和石窟经变,都深深地吸引着她,她的眼睛忽闪忽闪,比母亲脖子上的宝石还璀璨,在长孙晟的连珠妙语之下,被逗得哈哈大笑,无垢仿佛身临其境,一会儿雄鹰展翅高飞,一会儿飞天脱壁,各式各样的绮丽幻想,在她的脑海中一一呈现……
好不容易把无垢哄睡,长孙晟已经说的口干舌燥。
“观音婢的心这么野,以后不会跟哪个外邦男人跑了吧?”长孙晟捋着胡髯哈哈大笑,高氏嗔怪地白了长孙晟一眼。
“若是真如此,也是你教坏的。”
“哈哈哈哈……也好,也好,我的女儿嫁谁都好,只要对她好便是了。”
长孙晟将无垢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塌上,无垢虽然睡着了,双手还紧紧环抱住长孙晟的手臂,他的女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想必梦里也是那些美丽的风景……她从小小的,比装酒的羊皮囊子壶大不了多少的婴儿,到如今已横跨了他的整片胸膛,以后日复一日,将一日日的长大,而这样的日子也会随着她的成长一去不复返,怎能不叫人多眷恋几刻呢!
举家的搬迁,往新建的洛阳城。东都,由匠作大匠宇文恺和内史舍人封德彝建设,每月投入民夫二百余万人,历时十月,于大业元年三月春建成。新的东都洛阳周回七十三公里横跨洛水,北面有三十坊,南面有九十六坊,比长安城还要多出十八个坊。洛北的邙山作为一道屏障,隔绝了洛阳与关中的联系,使这个年轻君王心中牢控东方与南方的计划暗暗成型。
于是,长孙晟几乎踩着杨广的拍子,作为心腹的禁卫长官,第一时间随迁洛阳。
皇城,是洛阳的中心,而宏大的紫微宫则是皇城的中心,紫微宫的正殿乾阳殿,金碧辉煌,殿高二百七十尺,由于宫殿所需的柱子尺寸过大,需要远从豫章运来,一根巨木便需要两千人拉动。鳞次栉比的丹楹白壁、五彩雕梁勾勒着巍峨壮丽的建筑群,气势磅礴。红墙黄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亭台错落,云海丛丛,交相辉映,宛如天上宫阙。
身穿华服的宫女太监手中托着各种珍馐美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他们在繁复曲折的廊道上走着,便把天上的明月和星辰踩到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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