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是张之义表示不高兴的方式之一。庄敬看着他把自己裹得像一个蚕蛹,乐不可支。
听到笑声,张之义坐起来,不高兴地说:“你听李自勤说不算是个人时,是不是想到我了,我不就是气急了和你吵过架吗?你就这么记恨我吗?”
因为见识到了女儿一不高兴,不吵不闹直奔娘家的霸气,庄敬开心,不在意他的语气,得意地说:“我从来不恨谁,我觉得恨别人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张之义不想说话了,聊不下去,根本聊不下去,他的本义是想和庄敬讨论吵架的事情,他想解释一下自己每次的本意都不是想吵架,解释自己从没有二心,只是想说服庄敬不要和张之薇、容非一般见识,但是每一次都吵得天翻地覆,庄敬骂他是蠢猪,骂他是狗脑子,骂他脑子里有狗屎,这么难听的话,他难道不应该生气吗?蓁蓁就从来不骂李自勤,生气了就回娘家住,哄不好不回家。
庄敬脸上覆着面膜与高晓佳语音聊天,说张蓁蓁生气回来了,高晓佳秒回,问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张之义就听到高晓佳一连串骂李自红“狗脑子”“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等等平时庄敬骂他的词语。不想听,想到另外一个房间去,想想女儿在家,李自勤有时会在书房写东西,还是算了。
翻了几次身,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庄敬揭下面膜,洗脸后上床躺好,闭眼既是梦乡,几乎是秒睡。他睁着眼睛回想自己和庄敬吵架的事情,很多都想不起来了,能想起来的都是闹得很大,双方父母家人参与调解的两件事。一件是莉莲发照片引起的,另一件是张蓁蓁因为和容非打架走丢的事。两件事他都冤比窦娥,但给他十张嘴也说不清楚,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听他一句解释。回想起来,他从心底里感谢李云程,在这两次事情中,李云程都起到了关键性的调解作用。
蓁蓁走丢那一次情况最严重,庄天闻和庄真连夜坐飞机从西安赶过来,表哥表嫂后来陪着王富花坐火车来济南。庄真见到张之义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两拳,被李云程拉住后,还踢了他一脚。一天之内,庄敬把家里的锁和电话号码都换了,坚决不见他和他家里的任何人。罗四力在家里做好菜送过去,以看蓁蓁为借口,庄敬才开门见了一面,说没有好谈的,坚决要离婚。
回想起来原因很简单。那一年国家刚开始施行双休制度,大公纺织厂刚开始筹建柬埔寨工厂,要求国内管理人员与前线同步,周末不允许休息。庄敬周六上班,张之义想带着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去奶奶家,张蓁蓁闹着不想去,想去老奶奶家,张之义哄她说就去一小会儿,然后再去老奶奶家。到了母亲楼下,张蓁蓁不上去,就在小区里玩儿等他下来。看到女儿犟头犟脑的样子,他生气自己拎着东西上楼,想着一会儿就下来。他在楼上放下东西,与母亲说了几句话的时间,听到楼下吵吵嚷嚷,有人大声叫“张大夫,快下来看看,你家孩子打架了”,他走到阳台往楼下一看,就看到张蓁蓁揪着容非的头发拳打脚踢。那时,张蓁蓁已经学了三年跆拳道,容非只有挨打的份。他急忙跑下楼,气急呵斥女儿:“张蓁蓁,你放手。”他后来给包括庄敬在内的很多人发誓,他真的没有说别的话,也来不及说别的话。张蓁蓁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他扶起容非,给她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哄一边送上楼,他看张蓁蓁没有跟上来,下楼再找,早就没有人影了。追出小区看不到人,他问门卫,听说往公交车站方向走了,他急忙回家给庄敬办公室打电话,说张蓁蓁有可能坐公交车去找她了。他骑着自行车拼命沿路追,希望张蓁蓁能看到他,叫他一声。
庄敬在公交车站等了又等,见不到张蓁蓁,急得大哭。路过的陈总和高永洁看到她在车站哭,问她怎么回事,听说是张蓁蓁走丢了,陈总急忙回厂里叫人,分头去找,路过大公纺织厂的七趟公交车,一趟一趟问。当时大公纺织厂认识张蓁蓁的人几乎都出动了,不认识的人自动顶班。担心被人拐走,保卫科长甚至领着人去了汽车站、火车站找。下午一点,有一路公交车司机说见过一位穿大红棉服扎马尾的小女孩儿,在大明湖站跟着一名穿灰色棉服的中年妇女下了车,往火车站方向走了。
潘志钢从厂里要了一辆车,和高永洁一起陪着一直哭的庄敬去了火车站。
那时没有手机,在他们去火车站的路上,坐反了方向的张蓁蓁找不到去大公纺织厂和回家的公交车,肚子饿得受不了时,看到路边有家派出所,走了进去。三位警察问她父母的名字,她只说了母亲的名字和工作地点,还报出了姥爷和舅舅的名字与工作单位。警察分头联系,最先联系上的是庄真,第二个联系上的是庄天闻。大公纺织厂办公室接到电话后,派人去找去了火车站的庄敬。
下午五点,庄敬在派出所看到活生生的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派出所所长教育庄敬:“现在拐卖人口现象这么严重,一定要看顾好孩子,你家又是女孩儿,发生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没有人想起来通知张之义,老张家的人和发动起来的亲戚们也在四处寻找。张好仁急得打了张之义两巴掌,说孩子打架,一个大人掺和什么,骂他一定是拉偏架,张蓁蓁才生气跑走的。张之义有口难辩,真的是张蓁蓁单方面打容非,他只说了一句制止的话,第二句话都没有,等把大哭的容非送回家,想着下楼接张蓁蓁,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人就不见了。他又害怕又心疼,报警后警察让等消息。
晚上七点多,一直看不到张之义的李云程才把电话打到张好仁家里,说张蓁蓁找到了,现在大公纺织厂招待所住下了。张之义赶过去,庄敬不见他。
张之义当天最终没有见到妻子和女儿。夜里十一点多,庄敬带着女儿睡下后,高晓佳出来冲着他连翻十几个白眼加撇嘴,不搭理他。李云程劝他先回家,说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问题,让他回家养精蓄锐,面对下一步的暴风雨。
张好仁和张好州、张好妹兄妹三人按照庄天闻提出的要求,带着张之义和容非到大公纺织厂招待所来见庄天闻一家人。送领导出来的庄真看到他,冲上来就打。李云程在一边看着打了两拳后,才拉住庄真。气不过的庄真抬脚踢在张之义的大腿上,用陕西话骂他“日吧歘”“瓜皮”。
庄天闻脸色平静,语气平和:“我是中学校长,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说理。但是再讲理,也不能让自家孩子吃闷亏。咱们先弄清楚事情的起因,问问孩子们到底为什么打架,再说下一步。是容非先说,还是我们蓁蓁先说。”
脸色苍白的庄敬说:“既然家里人都偏爱外孙女,那就让容非先说。”
张好仁无奈,对容非说:“非非,你说那天为什么打架。”他没敢说张蓁蓁为什么打容非,出门前在家里商量好说孩子打架,坚决不能说张蓁蓁打容非,否则庄敬家人会对他们的偏见更深。
容非昂着头骄傲地说:“我想要她头上的发卡,她不给我,我自己拿,她就动手打我。我姥姥说了,打人就是不对。”
庄天闻爱怜地问外孙女:“蓁蓁你说,不要怕,有姥爷和舅舅给你做主,谁也欺负不了你。”听到这句明显暗指有人欺负蓁蓁的话,张家人面露惭色。在这对表姐妹之间,蓁蓁确实一直是被欺负的一方。
蓁蓁紧挨着王富花坐,靠在姥姥身上:“我头上的发卡是晓佳阿姨刚送我的,晓佳阿姨说很贵,不要让容非抢了去。告诉我如果容非抢,就使劲打她,一次把她打怕,她下次就不敢抢了。”
庄天闻的校长不是白当的,深谙孩子的心理,但他不能说,让孩子说出来才有说服力。他温声问外孙女:“那你为什么跑呢?”
蓁蓁眼圈红了:“爸爸骂我,我害怕爸爸打我,想去找妈妈。”
张之义想开口说话,庄天闻制止了他:“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他当着张家人的面接着问外孙女:“以前容非经常抢你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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