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门庆与武松在城外交心而谈,直到日头西坠,众人才收拾杯盏带着家眷回转。

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武大乐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想来阳谷县押司、都头都成了自家人,今后只管横着在街上走就是,谁敢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外号?看不跳起来大耳刮子扇他!

西门庆与武松俱是官身,自要先回县衙走一遭,看看白日里可有公务。

西门庆又命老管家将潘金莲带回西门府中安住,算是公开收了潘金莲。

西门庆和武松行至县衙前,眼见刘唐仍被重枷粗索绑缚在衙前示众,月余光景雨淋日晒,这条牛一般壮实的汉子,十停性命已去了六七停。

他有气无力斜倚在粗大的拴马桩上,满头红发结成一绺一绺,嘴上也满是燎泡,后背鲜血虽已结痂,却隐隐有黄水流出。

三五个孩童围在四周,捡起小石土块,嬉笑着砸向刘唐,嘴里叫着不知何人编排的儿歌——“赤发鬼,赤发鬼,见了王婆要亲嘴,先摸脸,又摸腿,喝了王婆的洗脚水,缺路费,心太黑,抢完再把她烧成灰……”

西门庆敬刘唐是条汉子,随口驱散儿童,他心中也知东平府回文怕也就在近日了,无论将刘唐押解州府或是就地问斩,他都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刘唐替西门庆背了杀人黑锅,西门庆见刘唐惨状也隐隐有愧,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放在拴马桩下,点点头回衙了。

“脆梨哦~脆梨哦……”街上走来一人正是郓哥⑴,临近日暮,他还有几个梨子未卖,想来县衙这边碰碰运气。

眼见衙役远远站立,刘唐唤道:“小哥,近前来说话。”

郓哥啐一口道:“带枷狗贼,凭你也配与我说话?”

刘唐有气无力道:“我口渴……想吃个梨子!”

郓哥道:“我这梨精贵着呢,你可有银子?”

刘唐道:“我没有银子,但有金子,只怕你找不开。”

郓哥笑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有金子,我就有一座金山了。来来来,你有金子我便卖你一颗脆梨。”

刘唐道:“当真?”

郓哥道:“自然当真,武都头也与我相识,我也是好汉一条。”

“好”,只见刘唐一转身,一嘴啃向拴马桩,“啪”地磕飞一颗牙来,叫道:“金牙拿去,拿一颗脆梨来。”

郓哥急急捡起牙来擦去血污,但见金光闪闪确是一颗金牙,不禁欣喜万分。这一颗金牙少说也有四五钱重,抵得过四五两银子,他卖半年梨子也赚不回来。

“好,卖你就是,不过我可没银子找你!”郓哥在竹筐里挑拣了一颗最小的梨子抛过去。

刘唐张口接住脆梨,咬一口汁水淋漓,说道:“谁让你找银子了,你只需把地上瓷瓶里的药粉洒在我背上,就不用找银子了。”

郓哥见这个容易,拿起药粉胡乱洒在刘唐伤背上,心道这买卖划算得很。

刘唐几口啃完梨子,自顾自道:“可惜啊,金牙原是一对,我死后这两颗金牙怕再难相见!”

郓哥挑眉道:“你张口我看?”刘唐张开口,口中果然还有一颗金牙。

郓哥道:“你既已是将死之人,何不将另一颗金牙送我便是,这两颗牙也能凑成一对兄弟永不分离。”

刘唐道:“黄泉路上,我总得留些盘缠。”

郓哥贪财,急得抓耳挠腮,刘唐又道:“给了你也行,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

郓哥急切道:“什么事?”

刘唐道:“人都说落叶归根,我是免不了那一刀了,想来过些时日,难免落得个乱葬岗里狗拉鼠咬的下场,我也想回乡入土啊。”

郓哥道:“这个我可做不到。”

刘唐道:“谁让你送我尸身回去了,只需带我一缕红发回乡,那就算是了结我心愿了。”

郓哥踌躇问道:“你家乡在哪儿?远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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