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沟的山丹从小很可怜,穿的都是哥哥李大发剩下的破旧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有一次,她的父亲李生财买了一块花布回来,说要给山丹做件新衣服。

山丹的母亲马莲莲正在擀面,她放下擀面杖,要去夺那块花布,擀面杖没放稳掉在地上。马莲莲迈了一步,一脚踏在擀面杖上,身子向前一倾,重重的摔了个狗吃屎。

“阿呀呀.....阿呀呀.....”马莲莲一手捂住膝盖,疼的她只喊了个调调,声音像极了歌里的阿咿呀。

李生财急忙蹲下,扶老婆坐在地上。他推开老婆的手,把自己的手掌摁上去,揉了几个圈圈:“怎这么不小心,花布在这儿又飞不了。”他说着将花布塞到老婆怀里。

稍稍的缓了一会,马莲莲撑着丈夫的肩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后面,把花布压到箱子里:“养女儿就是攒钱,女孩子不能宠。若是宠大了,她会使性子,然后蹬鼻子上脸,你说立正,她向后转跟别人跑了。咱家的钱就攒不成了。”

李生财装了一袋烟吸了一口,想了想:“你说的对,我听你的。咱上钢上线,不许她向后转。”

马莲莲要往前走时,疼得受不了。她抬起手,手指向内勾摆了两下,示意丈夫扶一下。

李生财把烟嘴咬住,过去直接将老婆抱在炕上。给脱了鞋,挽起裤腿看了看:“我的娘啊......活活的脱了一层皮......”

然后,他又使劲的吸了几口烟,吸残了,拿了一只碗扣在炕上。他把烟灰磕在碗足里,火苗息了再弄出来,给老婆按到脱了皮的地方,轻轻的抹开,又揉了一会圈圈:“还疼不?”

“好多了。”马莲莲一手撑着炕,屁股向后蹭了两下,仰在铺盖上,下了个命令:“以后对山丹狠一点,不听话的时候要一说二打,从小把她训的服服帖帖。你说站她就站,你说坐她才能坐,将来给她找个有钱的人家,咱家要个彩礼什么的,她就不会反抗。”

李生财拿了一块单子,盖到老婆身上:“说的对,我听你的。咱严加管教,给她多加些盐。”

马莲莲白了一眼:“当然要听我的,不然咱家大发和多发娶媳妇的钱从哪里来?只能靠山丹,把她教的依规依矩了,咱家的钱才能攒的稳妥。”

李生财洗了手去擀面,他象绵羊似的,再三顺从:“说的对,我都听你的。一定让她成方成圆,闺女就是咱家的钱罐子,可得看牢了。”

尽管如此,山丹姑娘在重男轻女,视财如命的父母精心培育和严格驯养下,出落的楚楚如花灵秀动人。除了爹娘兄弟不爱,人见人爱。这姑娘命也好,能遇上好男人。

山丹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李生财夫妇为防“不法之徒”的盯梢,给山丹剃了个小平头。平日里由山丹的父亲领着,像男孩子一样,去后山割些荆条回来编成筐,再带山丹去集市上卖。如此训练了几年,马莲莲拍板,凡是割荆条卖筐的事就交出手,她自信满满:“让山丹一人去买筐,打扮成那样,没人会看上穷小子。”

李生财带着大儿子,只负责编筐种地,一家人过得难上加难。

李子沟的不远处,有一个村庄叫前峰山。在公路边的沟门前有一处马厩,这是王仲明的爷爷王秉成做镖师的时候留下的。这里有十几个房间,是走镖人歇脚的地方,也是走西口人歇脚的地方。

繁华的时候,马厩里容纳过四五十匹骆驼。如今已不复当年盛况,只有路边如家客栈的招牌上,绘着的那一排启程的骆驼斑驳了时光,见证着镖局的兴衰,也见证着走西口的兴衰。

许多年来,只有王仲明走西口回来时,他的一匹马还在孤独的嘶鸣着。直到他的儿子和侄子们长大以后,最近几年才添了六匹马,沟门前也凭添了几分旺气。

沿着一路缓坡上去,能看见前锋山侧面的制高点上,是四季如春的柏树林,传说这里是古代帝王陵墓,粗壮的树干参到天空,彰显着帝王家曾经的霸气。

前锋山不大,三百多人的村庄坐北向南,和谐而有序。王仲明家坐落在村东头的一块平地上,九间房屋的院落,也是他爷爷当年修建的,向阳而温馨。

王仲明的父亲王福佑,是个传奇人物。此人被前峰山的村民,传的最邪乎的有两件事。

其一是王福佑走西口时,挣的钱太多,在回来的路上,被土匪割了头碎了身还抢了钱,尸骨无存,家人给做了个衣冠冢。其二是王福佑挣的钱太多,在外边娶了很多女人,还生了孩子。回来时,遭到原配夫人叶如音的暗算,被毒死了。然后,叶如音自杀。

关于父母的死,王仲明从来没有澄清过。他只管做自己的事,不屑与人多费口舌。

王仲明十二岁的时候,跟着父亲王福佑走西口,是做过大买卖的。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挣了许多钱却没有剩下多少,到头来搞得家破人亡。后来,孤苦伶仃的王仲明为了保全性命,做了些针头线脑的小买卖。

作为镖门的后人,王仲明从父亲王福佑身上学到了一流的武艺,也从母亲叶如音身上学到了儒家文化的精髓。他的母亲精通音律,也擅长吟诗作赋,他从小学得样样出色。

紧挨着王仲明家,破旧不堪的窑洞,直到去年,才被他的侄子王金来改建一新。王金来跟着伯父走西口赚了不少钱,改变了家里的贫穷面貌。他入住新家后,有了空闲开始做买卖。

有一天,山丹在集市上,身边来了一位卖针头线脑的青年人。到下午时分,那年青人买了两个小茴香烧饼,夹了几片牛肉独自吃着。转头一看,跟前的这个穷小子,一天也没吃东西。他递给山丹一个牛肉茴香饼:“拿去吃吧。”

山丹推辞:“我不饿。”

年青人再给:“拿去。”

山丹再次推辞:“不饿。”

年轻人把烧饼递到山丹手里:“说不饿是假的,吃了不饿才是真不饿。”

山丹接过烧饼,闻了闻,咬了一口,说了句实话:“谢谢你给我饼吃,平时我娘不许我花钱。”

年青人瞪了一眼:“那么听你娘的话,时间长了会饿坏的。”

山丹发了一会呆,表情有些无奈,似笑非笑,似哭又没哭:“不是我听我娘的话,我只是不想看我娘的脸色。她要是知道我花钱了,脸拉的和身子一样长。”

年青人“噢”的一声,似有同情之意。他帮着山丹吆喝着卖了筐,临走时问道:“你是哪里人?”

山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绳子拴在扁担上:“我是李子沟的。”

年轻人收起货摊往肩上一搭,告诉山丹:“我是前峰山的,咱俩正好一路,相跟着走吧。”

“好啊。”山丹微微浅笑:“我一个人,与你相跟着,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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