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晋王进来了。”

李治顺着王舜的禀报,又喊了声:“父亲!”

听到儿子的呼唤,李世民踉踉跄跄地走下脚踏,一把揪住李治的双臂,那劲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揉碎一般。他定定地盯着李治,那哭得红肿的狭长凤眸中,满是痛不欲生的泪水。

“父亲,兕子她…”

李世民嗓音颤抖,语带哽咽道:“你怎么现在才来?这整天你,你去了哪啊?你妹子已走了两个时辰了!她临终时,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死前,没见到你最后一面啊雉奴,雉奴你为甚不早点进宫来呢?”

“我…封地上有些紧急的政务需要处理,所以来晚了。实在没想到,兕子会走得那么快,那么急…”

言毕,“噗通”一声儿,李治狠下一条心,在跪下时让双膝着地发出不小的声响,几乎可以用砸在青石地砖上来形容了。这一声,听得李世民的心好似放在了正在运作的绞肉机中。他沙哑着嗓子道:“雉奴你,你这样,我也会心疼的。”

心疼?真的会心疼吗?李治附身拜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倘或你真的心疼我,何至于这么爽快在李泰跟前许诺让他继任太子?

纵然这么想,李治还是做出了听到父亲这番话感动的样子,他伸展双臂,抱住父亲的袍裾,抬脸,望着父亲的一双幽深如海,黑亮如石般的眼眸中,噙着夺眶欲出的,晶莹剔透的泪花。

李治强行地逼退它们,启口自责道:“怪我,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兕子,这才导致她小小年纪就得病夭折。阿耶,儿辜负了阿娘临终时的嘱托,也辜负了您…是我没有照顾好兕子,我不是个好兄长,阿耶,对不起。”

李世民赶紧弯下腰,伸出手臂拖着李治的手肘,将他从冰冷坚硬的地上拉了起来,疼惜地说:“傻孩子,这事怎么能怨你呢?兕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又得了这要命的气疾之症,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这些年来,多亏你悉心保护她,她才多活了十来年,不然…何况你如今逐渐成年,身为藩王又要与朝臣们学习位列朝班,又公务缠身哪还能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照顾她?想你母亲在天之灵会理解你的。”

“谢谢父亲的体谅。”李治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把泪水道。

适才实在是跪下的动作太狠了,被李世民扶着手肘站起来时,李治“嗞”地吸气,觉得双腿疼得都快直不起来了。

纵使如此,他只是蹙了下飞扬的剑眉,半声儿疼也没有说出口。李世民蹲下身掀开他的裳裾,就要动手卷起他的裤腿。李治却是担心父亲发现更多他的秘密,赶紧将父亲扶起道:“不,父亲,我没事!”

可李世民依然瞬到了,他裤腿膝盖处映出了丝丝殷虹的血迹。深叹一口气,心疼地横了他一眼嗔道:“还说没事呢,都出了血!”

“父亲,皮肉伤而已,不值一提!”

言毕,李治深深地瞬了他一眼。发现父亲眼窝淤青下陷,面容消瘦颓唐,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李治渐渐蹙起剑眉。他忧心道:“倒是您,怎么看上去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可是没用过晚膳?”

李世民没有言语,他身边伺候的宦官王舜,毕恭毕敬地躬身回应道:“晋王,公主病危之时,陛下就守在这里了。到现在公主薨世已有两个多时辰过去了,陛下伤心欲绝,硬是滴米未进。”

“父亲!”闻此言,李治心中不禁一凛,随之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扶着憔悴颓唐的父亲又重新坐回到床榻上。

他单膝跪下,抬头凝望着李世民,含泪轻言细语地劝道:“孩儿知道,兕子的夭折给您带来的打击有多大。您也是知道的,兕子年纪虽小,但她向来是阿耶女儿中最为懂事乖巧,善良孝顺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离去让您悲痛地连饭也不吃了,在天之灵,她该有多难受?阿耶,您就当为了早夭的兕子,用点膳食好吗?”

闻此,李世民深以为然地颌首。他转脸,看着跪在身边殷殷劝慰的儿子,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欣慰地舒了口气,慰然地一笑道:“看来,老天待朕还算是有情的,虽带走了我的小兕子,却留下了雉奴这样孝顺体贴的好孩子。好吧!我听你的,为了兕子,也为了雉奴!”

李治一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站起身,瞬了眼身边的宦官,吩咐道:“去,立即叫司膳局的掌司,先给陛下做碗肉粥!”

王舜应了声“诺”领命便去了。不过半刻,王舜和宫女们端着御膳来到安仁殿,服侍着李世民进膳,李治在旁边陪伴着他。

李治面无表情地问道。“阿耶,兕子何时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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