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寒霜如故,我几乎快忘记她的样貌,可那轮廓依稀在我眼界显露时,我确定那就是我的妹妹。在同一时刻,她也发现了我,像是迎面涌来的情感的热浪,她扑进我的大衣,记忆与旧事连结,便想起这是我半生中很少有的珍贵时刻,我也将双臂环抱起来,感受着与胸腔贴合生动的,赋予我生命意义的宝物。

要论相处期间,我们其实经常相拥,并且总有不同意义,可是这样说来话就长了,仅做好这次的记录足矣。

落地的机场离家并不远,实际上整个a7s11并没有明确的远郊或中心之别,而是一座座小镇靠着基础公路相互支撑联系,她说想和我再多看看雪花,就一致决定步行回家。

镇上格局没有很大变化,除了商贩摊位的流水变动,恩格玛家不再是杂货,转卖电子元件、贝伦面包房拓宽了店面,把曾经的红酒商摊收并、只去过一次的差强人意的理发店却蒸蒸日上……在我留意着沿途的这些时,她只是在看着我和我身后的背景(树和一些别的什么),她洞穿的眼睛觉察着我之外的东西,从而窥见我的心意。

“忘了问你a18u67的状态,毕竟看你刚刚看路上风景那么入迷,不愿打扰啊。”她并没有看着我说这句话,而是目视前方,但身子离我近了一些,这时雪下得大了一点,周围的景色变得朦胧而不可视。

“1867……”我在脑海里翻找,这是当时妹妹嘱托照看的特别编译复制生命体,目前在阿那落手下生机勃勃,那是一盆仿生多肉植物。“正冒着绿叶,大口地吸噬着养分……”。我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她看中的实验通常具有前瞻性,既然在她眼里这个样板的状态如此重要,那今后也要多加关注。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她没等我说完就开始问。

“似乎比它的同伴要活泼许多,分化也很正常,符合你之前提过的神经网的拟态生长方式。不过阿那落对这个项目似乎不太上心,报告上的内容非常简略,时不时还会扯上别的项目一起讨论...”

“哪些项目!”

“a20s22、s23、s25它们三个。”这三个组成的集团快变成阿那落的家了,很难不给人印象。”相关的衍生研究就有十篇以上,都是他自己写的。”

“不错诶,下次我一定要跟你一块去他那儿,晚上我还得问问阿那落具体的分化情况,我总怕a18被抢去关注,因为这可是重要的项目!”妹妹盯着我,在”重要的项目”五个字中来回跳跃,嘀咕了多遍。“重要的项目…”、“重要的项目……”。她眼前应该正蒙着一层浓郁复杂的绿色吧。

其实妹妹所说”重要的项目”也就有那么几百个左右,就算是我想要一一清晰记住动态信息也算件难事,不如在大脑里建立一个实时更新的云端平台,对于妹妹所特别关注的那些项目重新编码,连接到公司的科研网络,进行单独的更新和调取好了。真是熟悉的感觉,一回来就被符号填满,还是种种不可预料的难题。

a系列项目实际上是公司起步时定位的第一个研发方向,毫无疑问是脑科学,并且前20号中有半数在七年前就基本落定;而u并列则是说明该项目每单位所占用的规模在10^8~10^9立方微米之内,65~70则代表新字腓,意味着无法管控的生理演化,虽然不是各个关键重要,但即便能解决一个也能大幅推进福祉的建设。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刚刚用了阿拉伯数字的区间表示,但莫比斯内部用的数字排列和其真正用意是有很大区别,并且作为一套编码加密系统在公司内部流传,所以尽管是看起来编号并排的项目,其领域划分、管理方式也是大相径庭。)

““

““

“这是一套脱离系统,用于将植物间的信号传导隔离于植物自身,但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保证维持植物基本的生态活动。“

景色的秘氛盖过了景物本身,就像是电线杆变成了树木在林立。这被工业化覆盖的小镇,最后一片生态的绿地,来自于人脑的幻想之中。

“那种精度完全没法达到吧?”

天空突然咕噜一声巨响,就像天上翻涌的不再是云浪,而是怒涛。

我边随便猜测边回想着那个项目的面貌,它是小型且需临床样本,受试者中有两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以及一位智力障碍小孩。虽然不大熟悉具体实验手段,但这几位受试者给莫比斯添麻烦产生的报表倒是见了不少,应该和其记忆缺损有关。

沉浸在了一段思考中,慢慢回过神来。

“我想……是记忆器官?”

“啊!”她睁大眼睛看向我了。

“完全正确。”

雪好像因她停了一下,之后接着往下掉。

……

雪下得更大,我终于感到我的上肢有哪里不对劲,昏昏沉沉的风像巨大物块,刚刚回答的问题变成文字凝固在我周围,消散不去,纪向晚的声音像是要消逝一般,那可是可怕的落寞。是雪还是冷汗,我的手变得通红,颤抖起来,可能会抖到把东西全散出去的地步。我们为什么一直在聊这种事务性的话题?能不能换换啊?

“最近过得怎么样?”

“糟透了。”妹妹眼眶映着深色的阴影,但这话我倒是听着很放心。

“那就好。”我只是默许地点着头。

“好你个头!!”妹妹用拳头撞击我的脑袋,飞出去的是我的常理化思考,我就知道未来终于能走上我期待的那条正轨了。对,你只要这样就好了,只要舍弃掉常理的期待,变化就是自然的演化,这其中是没有任何评判途径的,不用再去担忧那些不该被担忧的,都只是虚幻的伪命题。

“想喝点小麦啤酒。”说着小麦啤酒的软绵芳香口感涌到嘴边,我也不禁在嘴边垂下幻想的眼泪。

我把嘴张开,伸出一半的舌头,让雪花掉进嘴里,我品酒,很是陶醉。我怎么记得在五年前那次回家时我就把这里雪天的雨雪溶剂变成了小麦啤酒,这天上下的应该确实是酒吧。像这样的畅饮有多难得?不用考虑第二天晨会和夜晚的睡眠问题的日子有多可贵?就让此刻永远吧,我想变成小麦啤酒雪的雕像,就站在这广场的正中间!说着我摆出影视剧里英雄的姿势,抓着妹妹的手和行李箱,把行李箱打开,拿出里面的香肠。还是先抹上色拉酱、草莓酱、照烧酱,切成八等分的样子,每一片再单独逐步撒上盐和胡椒,排列组合,每一口都不一样,最好再来点三明治、煎蛋卷。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美食的天作之合,然后开始运算这些物体所含的热量。如果盐是-1的话,那盐焗的那片就是-5,吃一片盐焗可以吃五片+1的煎蛋卷,再配上-5的小麦啤酒,这一顿大餐正好正负相抵,好不快活,结果还是饿着肚子!但心灵上的饱腹应该充沛了!

迈着一步又一步,我轻轻将嘴贴到妹妹的嘴唇上,这之中小麦的味道浸润着口腔,酒精无穷的延展性把心灵链接上了。爱不就是某种共同的幻想吗?妹妹的眼泪落下,我品尝到了那蕴含着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给酒精附上了深厚的情调。真是好酒、好酒啊。我抱着的可是一块一人高的冰,在从上往下流着汩汩地被我的温度所融化的爱之泉,有飞舞的节肢类生物在画着幸福的圆圈符号,能共振的共鸣腔在响着,我听到它们在说“谢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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