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险象环生,一场暴雨不约而至,伴随响彻云霄且振聋发聩的雷鸣声,室外天昏地暗,空气阴冷且潮湿,空空荡荡的街道满是积水,路面倒映着霓虹。

电视机播放着天气预报。春美子在厨房做早餐,平底锅中的煎蛋和培根滋滋冒油,嘶啦作响,弥漫着一股香味。她透过窗户望着后院中摇曳不定、瑟瑟发抖的女贞树篱,有感于世间万物在自然灾难前如此脆弱。蓦然,天花板上陨落几滴液体,诡异的是液体颜色不对劲,呈淡红色!春美子抬头,她惊讶地发现天花板上有块红色的“雨斑”,红色的液体像墨水般渲染开,让人不由浮想联翩,或感到细思极恐。

楼上住着一个空巢老人,罗丝玛丽·雷姆诺司太太,据说她有阿尔茨海默症,脾气古怪。春美子出神地望着煎蛋上的那几滴红色液体,下意识地想起自己的初潮,腹部一阵痉挛,尽管已是三年前的事,但是绝望感仍历历在目。当时13岁的春美子以为自己要死了。如果不是语文老师诗织小姐的帮助,她估计可能会沦为全校的笑柄,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

平底锅里的煎蛋和培根冒起白烟,夹杂着一股焦臭,刺鼻的味道使春美子猛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平底锅周围的水油升华成雾态,触碰到明火立即燃烧,这可吓坏了她,她慌慌张张地戴上手套拿起平底锅,急匆匆将其丢进水槽,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开水龙头。噗嗤!自来水浇灭平底锅里的火焰,冒起一团滚烫的白雾,春美子见状连连后退,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若活见鬼似的。“我的,早餐!”春美子看着平底锅里的煎蛋和培根懊恼地嘟囔道,她深吸一口气,尝试平复心情,不幸被那股焦臭呛到,剧烈咳嗽。春美子用左手轻轻拍打着胸口,等到咳嗽止住时才把手放下来,有点儿惊魂未定。

(好讨厌啊。)

春美子关掉煤气炉,她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雨斑不停地滴下血色的水,也可能真的是血,该死。春美子打开橱柜,取出一个铁盆用来接雨水,以免煤气炉受潮,她双手叉腰,若有所思地愣在原地,噘着嘴;希望雷姆诺司太太没事,春美子心想,她打算到楼上一探究竟。

几分钟后,春美子穿过玄关,出去之前,她把左眼贴在猫眼旁窥探外边的情况,确认外边无人方才开门。因为楼道里面没有暖气,冷飕飕的,像个冰窟,春美子只好披上冲锋衣外套和一条樱花粉色的围巾,她站在门口,思索片刻,紧接着用手轻轻地把门关上,防止小偷进去零元购。

电梯在楼道的尽头,楼梯位于拐角处。春美子当机立断选择走楼梯,毕竟楼梯更近。再者,她的公寓和雷姆诺司太太的公寓只隔着一层,所以没必要坐电梯呢。

春美子站在雷姆诺司太太的房门前,她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这显然不是好征兆。即便如此,春美子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哈喽,有人在家吗?”她大声问,把脑袋靠近房门,侧耳谛听。

无应答。

春美子忽然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雷姆诺司太太?”

无应答。

“雷姆诺司太太?”

依旧无应答。

猝不及防,虚掩着的门缝中涌出一股恶臭,好似尸体腐烂的气息,简直令人作呕。春美子害怕地后退,她赶忙用围巾的一角捂着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隐隐痉挛。

春美子举起左手,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樱花粉色的k智能手环(兼具手机和电脑功能的新型通讯设备),她思来想去后决定先不要报警,倘若雷姆诺司太太还活着,报警可能会引发乌龙或者误解——据春美子所知,这个孤僻的老太太似乎不喜欢被人打扰,性情暴躁,经常辱骂自己的女护工。这些年来,负责照顾雷姆诺司太太的女护工名叫阿加莎·巴克劳,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有的时候,春美子偶尔能够在楼道或者电梯里遇见巴克劳女士,她瘦削高挑,神情憔悴,沉默寡言,黑色的齐肩头几乎快要被白头发取代,目光很忧郁。

春美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她做着思想斗争,因为贸然闯进邻居家是不礼貌的行为,而且违法,可别无选择。

终于,春美子鼓起勇气,她走上前,推开那扇门,随着门在力的作用下缓缓向内滑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线昏暗,逼仄的玄关,门口的地板上有一张棉质的地毯,地毯上绣着各种飞鸟和走兽的图案。玄关仿佛阴气森森。春美子犹豫不决,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如果雷姆诺司太太当真出事了为何女护工没有报警呢?话说,这几天,春美子在公寓里都没有听见楼上传来雷姆诺司太太训斥或抱怨的声音,天花板上安静得宛若死海,确实,一反常态!

春美子用围巾捂着鼻子,她小心翼翼地走进玄关,隐隐约约间仍旧能够闻到溃烂的恶臭。春美子暗自祈祷着,希望雷姆诺司太太安然无恙,她穿过昏暗的玄关,来到偌大的客厅,客厅里面摆着许多复古的家具,毋庸置疑,雷姆诺司太太是一个十分保守的人,她似乎不喜欢“现代化”。客厅中还有壁炉,壁炉的墙上挂着许多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陶瓷盘,陶瓷盘上印着各种各样姿势千奇百怪的猫。雷姆诺司太太是一个富婆,她的丈夫曾经是亿万富翁,至于她为什么要搬来“贫民窟”居住,这估计是一个未解之谜。春美子环顾四周,未能发现异常,只是客厅中的东西都裹着一层淡淡的灰尘——想必已经好几天没打扫清洁了。

春美子不确定腐臭味来自哪个方向,整个房子里面均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儿,让人头晕目眩。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下一秒会忍不住地呕吐。春美子发现雷姆诺司太太的卧室的房门紧锁着,她用手敲了敲房门,没有获得丝毫回应,房间之中可能空无一人……又或许……春美子不由打起寒战,她准备去厨房与盥洗室找找看,说不定死掉的东西是一只宠物。

在进入厨房前,春美子做好心理建设,她隔着围巾深吸一口气,发觉那股腐臭味愈发浓烈。春美子听见水流声,起初她以为是公寓外传来的雨声,兀自抬头望去,于是发现有水一直从厨房里流出来,奇了怪哉。兴许是水龙头没关,水蓄满之后从水槽中不停地溢出,以致于淹了整个厨房。通往厨房的过道里的地板上全是水,估计得有几厘米高。不知道为什么,春美子突然起了身厚厚的鸡皮疙瘩,她迟疑地走进厨房,厨房的地板上浸泡着一层冷冰冰的自来水。春美子悬着的心咯噔一下,只见雷姆诺司太太的尸体躺在水槽旁的地板上,浸泡在血泊之中,因为有水的缘故血始终没有凝固,好恐怖啊。

更令春美子感到惊讶的是,雷姆诺司太太的身体已经浮肿得面目全非,仿佛脱胎换骨一样。她还发现,死者的头部似乎遭受过重创,也许是摔倒后撞击形成的。即使春美子不是侦探,然而一些最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她还是有的,雷姆诺司太太非常符合所谓的“孤独死”,加上空巢老人的身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种事。不管怎么样,春美子对孤独死早有耳闻,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亲眼所见——可怜的雷姆诺司太太,她死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巴克劳女士在哪?老实说,春美子不相信是巴克劳女士谋杀了雷姆诺司太太,尽管她有作案动机,毕竟雷姆诺司太太对她的态度异常的恶劣。

当务之急,春美子选择利用k报警,她口齿伶俐地跟警官说明情况。然后,春美子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整个人感觉像吃了致幻蘑菇似的神情恍惚,头昏脑涨,她跑到卫生间,跪倒在抽水马桶旁低着头呕吐不止、恶心反胃。

临近晌午时分,两名警察,一男一女和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来到案发现场,将雷姆诺司太太的装进黑色裹尸袋,女警官顺便把水龙头关了。春美子没有破坏案发现场,即便如此那两名警察还是敲响她公寓的门。由于春美子是发现尸体的目击者,她需要跟警察做笔录,陈述当时的情况。春美子把门打开,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进去,两名警察走进客厅,他们环顾四周,端详着春美子的公寓。“请坐,警官。”春美子柔声说,她抓起茶桌上的电水壶往两个马克杯中倒满白开水,热气腾腾。

女警官问:“你是几点钟发现尸体的?”她目光炯炯,注视着谨小慎微的春美子。“大概七点到八点之间。”春美子若有所思地回答,“我不太确定。”春美子眼神躲闪,显而易见,她不喜欢被别人盯着,哪怕对方是同性。紧接着,春美子一五一十地陈述发现雷姆诺司太太尸体的过程,这期间女警官的同事男警官经常打断她,问一些与案件无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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