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老旧的冰柜,就像人老了牙齿会一个个掉完一样,它的四个轮子也一个不剩,底下显得光秃秃的,就那么陷进浅黄色的土壤里,在加气站出口边上布满碎石、长满野草的地面,靠着公路旁的绿化带。

范秀玲从侯永康爷爷奶奶现在住着的房子(侯德发之前买的那座正面贴着小块白色瓷砖的房子)拖来几十米的地拖线,给那台冰柜插上电,听到冰柜底端传来的表示仍能正常工作的嗡嗡声,又把手伸进冰柜里,摸了摸四壁,她感受不到冰柜制冷的效果,于是皱起眉头,看着送货司机(老板娘的丈夫)说:

“咋一点儿不凉呀!这冰柜不会有啥毛病吧?”

“哪有你这么着急的,就是一千多的新冰柜,刚插上电也没有能立马凉的,”司机笑了笑,叼着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不都得有个过程嘛!你不用着急,也不用害怕,要是这冰柜不凉,你直接上店里找我。”说完后他又笑了笑,补充一句,“昧良心的生意可做不长久呐!”

范秀玲听了这话才放下心,让送货的车离开。

没有轮子确实不方便,这离房子怎么也得有二三十米,而且都是布满细小碎石的土路,只能暂时放在这里。范秀玲去孩子爷爷奶奶(她平时会叫丈夫的父亲“爸”,但很少叫丈夫的母亲“妈”,大多数都会称呼“孩子爷爷奶奶”)那儿找了一块破旧的深色篷布,盖住冰柜,四个角落用附近捡来的红砖和大石头压住,又弯下腰重新检查一下压得是否结实,随后转身离开。

“该去进水了,”她又喃喃自语,不禁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这样明天就能摆摊儿卖水了。”

她用仅剩的一百块钱,在恒源商行买了一件康师傅矿泉水、一件农夫山泉、一件绿茶和可乐。全都提前放进冰柜,冰柜开了一晚上。第二天她一大早就掀开篷布,慌忙地从冰柜里随手拿出一瓶矿泉水,感到手中几乎彻骨的冰凉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冰柜内部很空,甚至最底下一层都没有摆满,左边还空了不少地方。她从里面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绿茶、一瓶可乐放在冰柜上,让人们知道这儿是卖水的地方。

最开始范秀玲确实感到措手不及,不过像其他所有事一样,习惯后就逐渐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不到一个星期,她就学到了更多东西:她知道要提前准备好零钱,尤其是一块钱一定要准备很多;最好把钱都放在一个大盒子而不是那种挎在腰间的钱包里,这样找起钱来更方便,不会让顾客感到厌烦;一块钱的零钱可以去银行换,随便哪一个,只是一百只能换99张,但换成五块和十块的并不会少;要在冰柜旁准备另一个台子或柜子,放一些常温的饮料和矿泉水,有些人不喜欢或者不能喝凉的;要在冰柜旁撑一把大遮阳伞,这样不仅能让顾客买水时不被晒着,自己也能坐在下面乘凉;如果有钱了可以买一个专门卖雪糕的冰柜,有不少年轻人相比喝饮料,更想吃雪糕。她还知道了以前从来没在意过的饮料的品种、品牌、口味……

总之,范秀玲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生意还不错,不像她之前担心的那样可能没有顾客,相反,来这儿买水的人还真不少,而且大多数人都会给开车的人买一瓶,所以生意确实不错,尽管已经九月份了。她不知道生意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只能先干着,毕竟有个事儿能做,还能赚到钱,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

最开始生意确实不怎么好,不过主要是因为饮料的品种太少,有些人打开冰柜看到就那么几种水后就摇摇头离开了。后来,范秀玲把赚到的钱都用来进更多卖得好的饮料,把冰柜底下一层塞得满满当当,上面也摆放着不少,几乎快顶到冰柜门,还在旁边的台子上摆了不少常温饮料。之后每天晚上数完钱后,算得的毛利润确实提升了不少,从最初的几十块钱到三四百,多的时候能卖五六百,算下来一天也能挣上一百块钱了。在初期,而且是天气逐渐变得凉爽的时节,能卖出这些已经不错了。如果能再卖上雪糕,想必收入能再提升不少。

这天是周六,范秀玲让儿子帮忙看摊儿,准备去问问雪糕在哪儿批发还有关于放雪糕的冰柜的事。

“绿茶三块、农夫一块五、海之言五块……我都提前给你写到这张纸上了,不知道就看看。”范秀玲把一张不太干净的白纸递给侯永康,上面用铅笔写着各个种类饮料或矿泉水的名字和价钱,名字都是缩写,比如“绿茶”就只写一个“绿”,“农夫山泉”只写“农夫”,不过却没有表达不清楚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得懂。

“妈妈,你啥时候回来?”侯永康问,他和两个姐姐总是喊“爸爸”、“妈妈”而不是“爸”、“妈”,他们总觉得那样总显得有些不太礼貌而且应该至少是成家之后才会那么简单地喊一个字。

“中午前,你还有作业是吧?”范秀玲还想问些什么,但又怕触碰到儿子的禁区,只是快速瞥了侯永康一眼,通过他的表情看出他并没有之前那种厌恶一切的神情,于是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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