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下的硝烟还未散尽,常昊的将校们已经围着军用帐篷里的八仙桌吵作一团。山西代表端着老陈醋碗嚷嚷要划黄河而治,桂系将领拍着左轮手枪要求保留私兵,角落里日本特使的怀表链子闪着阴冷的光。

“诸君可曾听过‘破镜难圆’?”常昊突然掀翻沙盘,青铜铸的各省版图叮当坠地。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他掏出詹子佑刚研发的无线电遥控器:“但若是把碎铜烂铁扔进熔炉...”按钮按下的瞬间,五十公里外试验场的废旧军械轰然炸响,腾起的蘑菇云照亮了整个秦岭。

总统府顶楼的青天白日旗坠落时,长江上正漂满载着机床和图书的拖船。常昊拒绝乘坐轿车,他骑着缴获的东洋马穿越弹痕累累的中山路,马蹄铁在《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中叩响新生。浦口车站的汽笛长鸣声中,第一列悬挂红旗的火车喷着白烟驶向宝塔山方向——那里有詹子佑设计的巨型炼钢炉,正在熔炼收缴的百万支步枪。

暮色降临时,常昊独自登上残缺的明城墙。他摸出珍藏的哈德门香烟,却发现烟盒里只剩那张武汉学生塞给他的纸条:“将军,您要建的穹顶,我们会在上面画满齿轮与麦穗。”远处江轮拉响汽笛,惊起一群白鸽掠过晚霞漫天的苍穹,恍若当年黄鹤楼畔的烽火化作万羽归巢

常昊的皮靴踏上总统府汉白玉台阶时,正逢夕照穿透云层。残破的雕花窗棂将霞光切割成菱形光斑,落在他肩章缀着的将星上,竟折射出熔铁般的赤金色。新缝制的军旗从城头垂落,猎猎翻卷的绸面浸透血色残阳,旗角扫过之处,青天白日徽章上的金漆簌簌剥落。

浦口车站的蒸汽机车拉响汽笛,满载枪械的列车在暮色中化作蜿蜒赤蛇。詹子佑站在宝塔山巅的炼钢炉前,看着千万支熔化的枪管在坩埚里沸腾,铁水喷涌的刹那,溅起的星火照亮了山壁上新刻的标语——那抹未凝固的朱砂正顺着岩缝流淌,恰似神州大地血脉贲张。

当常昊展开那张泛黄的纸条时,南京城千家万户的灯烛次第点亮。秦淮河上漂着学生们折的纸船,烛火透过红纸船身,在墨色河面洒下粼粼赤星。他忽然解下披风扬手一抛,猩红呢料在夜风中展开,遮住了残缺的城堞,宛如给古城伤口覆上一剂朱砂膏药。

长江对岸的炼钢炉正喷吐烈焰,铁水奔流的轰鸣与江涛声共鸣。第一炉钢锭出世的瞬间,半个天幕都被映成绯红色,连北斗七星的银辉都黯然失色。那个曾在武汉提问的学生,此刻在轧钢车间高举游标卡尺,量具上的刻度线在红光中宛如跳动的琴弦。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常昊独立燕子矶头。江风吹散他鬓角霜雪,东方天际已泛起蟹壳青。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人们惊觉那竟不是惯常的金色——昨夜炼钢厂飘散的金属尘雾悬浮在苍穹,将朝阳过滤成纯粹的中国红,像浸透烈士鲜血的丝绸覆在破碎山河之上。

江鸥掠过血色江面时,下关码头传来报童的吆喝。新印的报纸头版还带着油墨温热,通栏标题在曙色中愈发明艳——那用特制朱砂油墨印刷的"赤县神州"四个大字,正随着晨风翻卷,将五千年的月色与烽烟,熔铸成永不褪色的红。

(全文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