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批仙酒如今何在?”
“自是还在礼部,只是官场龌龊之事颇多,农税漕运贪没之事,禁而难绝,上贡一事自然也免不了些雁过拔毛的规矩。”赵归真缓缓说着,瞥见天子角色愈发难看,嘴角愈加上扬。
“君师是说,那崔帧狗胆包天,敢打本道仙酒的主意?!”李瀍又惊又怒。
赵归真突然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贫道只是一小小钦天监监正,哪敢污蔑礼部侍郎,实在是为道君感到不公啊!那高岭不过一纨绔,从不修道,凭何为仙人相中?今日其狂奔之际,扔下半坛子酒,经酒道子认证,正是出自那批仙酒!仙缘何其难遇,便是酒仙嗜好剑南春,多喝几次也就腻了,仙酒散入群臣私囊,若是每日都引酒仙显迹,到道君设阵之时,再欲求仙,难度凭空便增了数倍!这帮奸人这是在窃取道君仙缘啊!”
赵归真说的声泪俱下,身后小道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物,正是一坛摔出裂痕的剑南春。
李瀍取过酒坛,面色一阵发白,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着。
他怒了,若原先的愤怒只是出于嫉妒,出于劳而无果的不甘,那么现在,便是出而伏尸百万的天子真怒。
“来人,将礼部侍郎崔帧,给事中高飞逸全家拘禁,宣大理寺彻查此案,有关联者一律打入天牢,一个都别放过!”李瀍语气平淡,内容却是让人心寒无比。
这一夜的长安暗流涌动,经验丰富的长安市民纷纷锁门闭窗,捂住小儿的嘴,缩在被褥里,也有大胆的悄悄透过窗子窥视。
街上武侯一遍又一遍地巡视,人马踢踏的声响不绝于耳,时有凄厉至极的哭喊声传荡,让人头皮发麻。
这场堪比去年宫廷变乱的混乱喧嚷了整晚,不关己事的人缩在家中,战战兢兢地祈祷着不要波及到自己身上,而清楚内幕的人此刻也不安定。
楚国公府大门紧闭,内里却是灯火通明。
仇士良正盘坐在后院佛堂之中,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念珠,口中念着佛经,竟是个十分虔诚的佛教徒。
仇士良自幼遭遇凄惨,早早便铂铱了佛门,寻求心灵上的慰藉。可是随着他的地位逐渐变高,这种寄希望于来世的信仰便越来越满足不了他了,反而是死对头道教的成仙之说越来越吸引他,长生不老是每个享尽荣华富贵之人的追求。
于是乎,花费重金打造的私家佛堂便逐渐蒙了尘,直到今日,心事不宁的仇士良才重开佛堂,念经打坐,想要平复心情。
檀权揽政多年,仇士良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杀二王,一妃,四宰相,可谓是战果赫赫,期间遭遇的大风大浪更是无数,可便是最凶险之际,他也没像今晚这般心绪不宁过。
他很清楚,自己的权位是寄生在皇权之上的畸形之物,只要掌控了天子,他的地位便无可动摇。
可是李瀍不比他那昏庸无道的父亲长兄,虽沉迷修道,却牢牢把持着朝政,也不比他那懦弱的二哥文宗,任由自己架空,而是重用有门阀背景的李德裕钳制自己,这一切都让仇士良充满了危机感。
今日大明宫之内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李瀍最后的那句怒言让他这个罪魁祸首如坠冰窖,惶惶不安,心里把崔帧和高岭那两个混账骂了千遍百遍,恨不得立刻就在两人说出些什么之前将他们千刀万剐。
德宗泾原之变后,阉宦在朝中便逐渐势大,直至甘露之变后的如日中天,可不管仇士良如何得意忘形,他都清楚的记得鱼朝恩的下场,失去了圣眷的权宦便是落水之狗,无根无基,任人宰割。
如今他还有拥立从龙之功,可若是让李瀍知道,自己触了他的逆鳞,他仇士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念了一会佛经,仇士良终于平静下来,他精通各种阴谋诡计,且心狠手辣,这么一会,他便压下了心中的不安情绪,并且想出了对策,若是运用得当,他不仅能摆脱眼前危机,甚至能让李瀍变成第二个文宗。
看着眼前全金佛陀,仇士良冷笑一声,随手扔掉捻了多年的南海念珠,再一脚踢翻黄花梨雕刻而成的木鱼,起身召来羊角儿,两人耳语许久,不断完善着那个对策,一炷香之后,才互相坏笑着分了开来。
羊角儿匆匆离开,仇士良心情大好,命仆从上桌小菜,喊几个美人,再开一坛闹得满城风雨的剑南春,在一片狼藉的佛堂之内便作乐起来。
饮着美酒,抱着美人,仇士良眼神有些迷离,不解为何自己饮了数坛剑南春都没引酒仙显迹,想着是不是把那高岭搞出来,问个详细。
想着想着,手里便没了轻重,惹得美人娇呼出声,仇士良兴致大起,淫笑道:“美人且饮仙酒,与本道一同飞升,逍遥快活!”
佛堂内一片春色,长安暗流持续到了后半夜,逐渐平复。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