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楠木牌匾上落着池清宫三个篆体大字。
青栏玉砌,飞檐挂角。瓦当下还坠有铜铃,风扬起时听得见叮咛脆响。
宫人屈膝:“殿下,日常所需的物什都备好了,您可还有其他吩咐?”
蔺衡早知他要来,所备物什必然是齐全的,这一点慕裎深信不疑。
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手脚都冻得冰凉。他这会儿只想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先搪一搪满身寒气。
“多去取些热水,本宫要沐浴。”
宫人顿了顿,随即恭谨称喏。
刚要走又被人叫住。
“再拿点姜津梅子和奶酒,若是有糖浇山楂之类的,也一并拿来”
宫人再次称喏,行礼告退。
南憧国君大败淮北,扬言要太子殿下入宫侍君这事众人皆知。
即便侍君的意义不仅限于在床榻上承欢,但终归还是战败国送来求和的战利品。
不说谨小慎微罢,怎么着也该收起先前的讲究,摆出一副任人刀俎的模样。
可那位太子殿下却自在的很,不似被迫委身,反而像极换个地方出游的皎玉公子。
更匪夷所思的是,一向手段残忍作风毒辣的国君,对此竟没有丝毫不满。
甚至还隐隐有些纵着人逞尊贵的意味。
宫人到底在背后琢磨什么,慕裎兴趣不大。
他有兴趣的,是方才信步一逛,在后院里间发现的那个温泉汤池。
窗外飞雪,屋内却温暖袭人。白雾四散弥漫,深深一嗅还闻得见舒心的药草香。
他养尊处优惯了,见到现成能够享用的温泉,早褪去衣衫,顺阶轻踏,将冰冷的身子漫进足以让人惬意喟叹的热水中。
如墨一般的长发束上去多半,剩下几缕被蕴湿,乖顺贴在微微透出赭红的后背。
对比映衬之下,愈发显出他肤若凝脂,莹润剔透。
过分精致的眉眼遭雾气氤氲,卷翘长睫上沾了点点水珠。一派倦懒闲散,又平白生出几分魅惑勾人。
慕裎在温泉里泡得心满意足。
直至骨节分明的手泛起褶皱,他才恋恋不舍起身擦拭。侧目往挂衣裳的屏风处一扫,唇角顺带勾起弧度来。
不愧是在身边做了五年近侍的国君,对他的喜好简直了如指掌。
轻薄绵软的亵衣、厚实暖和的大氅、以及尺寸正当的锦靴。
每一件做工都精细无比,滚边浮纹尽显奢华,相当符合太子殿下不低调的脾性。
慕裎的确很吃这套,原本因为路程遥远而生出的愤懑,这会儿也消了十之七八。
随意挑了几件看得顺眼的换上,他哼着小曲儿往主殿慢慢踱,预备去品尝一番南憧皇宫做出来的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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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津梅子在冬日吃最好不过,酸中有甜,余味还有一丝丝辣。
温热的奶酒腥味不重,入口浓稠,鼻息间满是后调的清香。
糖浇山楂就更不用说了,琥珀色糖汁和艳红果子交缠,见之便胃口大开。
慕裎生得俊美,就算是拿手直接拈了往唇里送,动作也是优雅的。
一旁的宫人看似垂目静候,实则余光连连在往他身上瞥。
每瞥一次心里都不禁感叹,真不怪陛下纵着,这样的绝色美人,天生就该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
“对了。”
太子殿下咬着蜜饯发问,嗓音听上去有些含糊。“这个时辰,你们国君在做什么?”
宫人忙端正神色道:“陛下应当还是在宣政殿批折子。”
批折子?
嘁!
蔺衡当年回南憧不到三个月就展开了行动,推翻先帝,肃清朝堂,拔除为虎作伥的皇后一党。
继而颁下数十条利于民生的政策,减免徭役赋税,拨款增进农耕,将土地产权重新规划。
国内恢复稳定后,他登基称帝,同年攻下西川。
蓄兵两年,再度举兵攻下东洧。
至此近无内忧,远无外患。
如今的南憧王朝百姓安居乐业,商贸兴旺发达。在国君的把持下,实力一日强过一日。
晚膳时分还在宣政殿批折子的鬼话,慕裎才不信呢。
他倒也没有闲到自己上赶着找不痛快的地步,耗费一个时辰在风雪里往返,哪有待在燃了炭火盆的屋子里吃美味来得安适。
是以‘不如去找蔺衡一起用晚膳’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转瞬即逝。
“那往日呢?不理政务的时候,蔺衡都会做什么?”
宫人一怔。
在背后议论国君已是逾矩,这位太子殿下竟还敢直呼其名讳。
不过,既然是陛下亲自下令要予以良待的人,自不可同旁而语。
“陛下偶尔会到御花园散散心,品茗赏景坐上片刻。”
“若是心情好的话,还会去奇珍馆瞧瞧新鲜玩意儿。”
“时不时也会把收藏的拓本和书画翻捡出来,临摹仿笔打发闲余。”
听罢,慕裎发自肺腑的叹了口气。
“看来没有我,皇帝陛下的日子过的真是糟糕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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