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看着陈解,陈解开口道:“大人您知道,我们漕帮是做生意的,这太平盛世,才能做生意发财,若是天天死人,汉人吓得都不敢上街了,我们这买卖还咋做啊。”

陈解说完这话,便不多说什么,见好就收,看看这个达鲁花赤的反应再说。

中年人闻言提了提鱼竿,没想到鱼跑了,便开口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啊,不过你提前调查过我?”

陈解连忙摇头:“不敢。”

中年人道:“不管你调没调查我,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你说的没错,现在朝廷最重要的事情是维稳,木华托昨日的行为确实欠妥,不过你们到底是汉人,下次应以劝说为主,莫要动手,若有再犯,可不轻饶。”

听了这话陈解立刻道:“是,在下明白,下次一定劝说。”

中年人道:“东西留下吧,我会让人给县令那边捎个口信过去的,你那朋友保住了。”

“多谢大人,那在下告辞了。”

中年人闻言直接扯动鱼竿,下一刻便钓上了一条大鲤鱼,顿时笑道:“走什么,留下来,一起吃鱼。”

“啊?”

陈解都被中年人说愣了,他跟中年人能吃到一块去吗?不过中年人却笑道:“不但有你,还有渔帮的柳老怪,对了,还有你们帮主黄霸天!”

……

沔水县衙!

此时衙门口闹哄哄的聚了一群人,地上跪着两个人,正是昨夜被欺负的那对夫妻,一旁绳捆索绑一个人,正是吴宏。

堂上坐着的是本地知县唐万年,下面坐在那对夫妻一旁的是一个妇人,身后跟着一群汉子。

地上还躺着几个被卸去了关节,没有装回去的恶奴。

师爷在一旁摊开了纸准备记录,典吏大人站在一旁神情严肃中透漏着无奈,只能看着知县,眼神中有哀求。

唐万年此时眼神中却有淡漠,这吴宏太不听话了,今日有这个机会正好整治一番,顺便把这群恶吏相互勾结的的关系打散一下,若是一直这般够连着,他这个知县不就被架空了吗?

想到这里,唐万年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且告来!”

听了这话,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妇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看着唐万年道:“木华托之妻状告汉民吴宏,杀害我夫,请县令把此人五马分尸,为亡夫报仇!”

此言一出,唐万年看向吴宏道:“吴宏,人家状告你杀牧兰人木华托,可有此事?”

“胡言乱语,某不曾杀人。”

吴宏摇头不认。

“好你个贱民,还敢不认,昨夜我夫酒醉,路上行走,见你侮辱这一对小夫妻,便仗义出手,那曾想,你仗着武功,殴打了我家护卫,他们现在还浑身残废的不能动弹,后又用飞镖杀了我夫,证据确凿,你还敢不认!”

牧兰女人厉声喝道,吴宏听了大怒道:“你,你敢颠倒黑白!”

听了这话牧兰女人道:“是你在颠倒黑白,请县令下令!”

唐万年听了这话伸手去摸惊堂木,可这时一旁的典吏道:“大人!”

唐万年手一顿,紧跟着看向牧兰女人:“你说的可有证据?”

牧兰女人道:“大人,我家护卫就躺在地上,你可以问他们!”

唐万年闻言看了看地上的护卫道:“是这样的吗?”

护卫闻言道:“没错,就是如此,我们家主人为人最是正直,看不得欺压汉人,那一日这吴宏,还有一人趁着酒醉,调戏这对夫妻,还要把这对夫妻的孩子摔死,我家主人看不过,便让我们上前阻止,那曾想这贼人武功高强,卸了我们浑身关节,最后还杀了我们家主人,请知县大人做主啊!”

知县闻言看了一眼吴宏道:“你有何说的?”

“大人他们颠倒黑白,胡乱攀咬,昨日明明是我一人,哪来的他人。”

吴宏想到了陈解身份特殊,外加处境艰难,这时候就不能连累他了,于是开口说道。

可是没想到那家丁道:“你莫要撒谎,那人我认识,是漕帮的陈九四。”

“咳咳……”

不说这个名字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个名字一出,知县与牧兰女人齐齐咳嗽,漕帮陈九四是能胡乱攀咬的吗?

那陈九四可不像吴宏这般好说话,若是惹了他。

麻烦可就来了。

这时牧兰女人道:“你休要胡说,昨日就他一个动的手对不对。”

“是,就他一人,就他一人。”

家丁那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这时候连忙出口说到,听了这话牧兰女人继续道:“县令,还请主持公道。”

牧兰人地位高,在县衙之上,可以直接坐着,与汉人县令面对面对峙,这就是牧兰人的特权。

这时女人催促道,唐万年又想摸惊堂木,这时典吏道:“大人,这些人是参与者,证言不足信。”

听了这话牧兰女人怒了:“哪里来的狗吏,我家男人死了,你就这般袒护这汉人,你莫要忘了你吃的是谁家的俸禄!”

女人厉声呵斥,典吏脸一黑,不过也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看着唐万年。

唐万年道:“典吏,典吏说得对,证据不足,还有其他证据吗?”

听了这话牧兰女人冷声道:“要证据啊,有,这对汉人夫妇不在吗?一切事情因他二人起,便听他们怎么说吧。”

牧兰女人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夫妻。

这时吴宏也看向了这对小夫妻,只见这对小夫妻绝望的抬头看了一眼吴宏,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另一边牧兰女人却道:“唉~那么大一个小东西,可怜啊,可怜……”

听了这话妻子死死的抓住了丈夫,丈夫浑身颤抖一下,紧跟着绝望了,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啪!

唐万年惊堂木拍响,紧跟着就见唐万年道:“你们就是那对小夫妻啊?说说吧,昨夜到底是谁,要调戏你们。”

女人听了这话想要开口,男人却一把抓住了女人轻轻摇头。

“问你们话呢!”

唐万年不耐烦的逼问道,男人这时绝望的抬头,然后颤抖的伸手指向了吴宏。

吴宏愣住了,看着男人,不敢置信。

唐万年这时冷笑道:“这光指着做什么?说话。”

“他,他要非礼我妻子!”

“你!”

吴宏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他没想到这男人竟然诬陷他,吴宏双眼赤红,可是浑身捆着绳子。

“他,他是谁,说名字!”

唐万年好像还不够,便继续强调道。

听了这话男人手颤抖的更加剧烈了开口道:“吴,吴宏!”

说完他已经坚持不住了,头深深的低下去,仿佛这两个字抽调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女人看着男人这模样,眼泪止不住的流,一滴一滴,根本止不住。

啪!

“好你个吴宏,既然有证人指正,你又要如何狡辩!”

唐万年敲响了惊堂木,紧跟着斜着眼看着一旁的典吏道:“你别说话。”

吴宏这时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语的男人,只是说了一句:“为什么?”

男人还是低着头,带着哭音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你就这般冤枉我,我非礼你媳妇儿,我……”

吴宏感觉心态都要炸了,他受不了这种冤枉,他受不了啊。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切,也都生气道:“你别胡说,我们吴头岂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能冤枉他。”

“是啊,是啊,吴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

“对,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清楚你不能这样诬陷我们头,不能!”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

啪!

“肃静,肃静!”

县太爷这时狠狠的把惊堂木拍下,紧跟着厉喝道:“都闭嘴,公堂之上,岂能容你等喧哗!”

说完县太爷看着低着头的男人道:“王二六,你可知道公堂做伪证的下场,本县再问你一遍,你可如实招来,昨夜,到底是吴宏要非礼你妻子,还是木华托要非礼你妻子!想好了,回答本县!若有一字作伪,严惩不饶!”

王二六这时低着头,不敢看吴宏,伸手指向吴宏,几乎用喊的道:“是他,吴宏要非礼我妻子,木华托是英雄,他要救我,救我妻子,他,他是英雄,英雄……呜呜……”

听到王二六带着哭声的喊声,牧兰女人嘴角微微上翘,男人死可以,不过不能窝窝囊囊的死,他应该背负英雄之名去见长生天。

“是他,是他,是他啊……”

王二六崩溃的大哭。

吴宏此时面如死灰,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是失落,还是憋屈,是无奈还是惆怅。

唐万年这时一拍惊堂木怒喝道:“混账!吴宏,你也是我县中捕快,虽然不在是捕头,可是你也不能饮酒纵欲,得意忘形,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要非礼民女,被木华托所阻,更是仗着自己武艺在身,杀害木华托,汝之行为,天神公愤,汝之作为,令你亡故的父亲蒙羞,吴家一门三代忠良,到了你这辈,绝了!”

说完唐万年道:“听判。”

“大人!”

此时典吏扑上来,唐万年皱眉道:“王典吏,念你乃县中老吏,我多次忍让,你在堂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本县办案,意欲何为?这沔水县的知县是你还是我啊?”

“来人,扶王典吏下去休息。”

唐万年高声喊道,自有衙役上前,把王典吏强行扶了下去。

此时唐万年一拍惊堂木道:“听判。”

“捕快吴宏,酒后无德,辱人妻女,有牧兰人木华托前来相阻,吴宏仗着自身武力,强杀木华托,证据确凿,罪名成立,但念其这些年于县内有功,仗八十,流三千里。”

听着县令的宣判,下面为吴宏喊屈的人很多,可是唐万年根本不理会,而牧兰女人还不解气,站起来想要质问县令,判罚为何如此之轻,不过却被一旁一个老者拉了拉耳语片刻。

紧跟着女人看着吴宏冷道:“我管他什么十三太保,杀了木华托就要偿命。”

说完转身就走,这时跪在地上的女人追了上去,疯了一般喊着:“孩子,孩子。”

牧兰女人闻言挥了挥手,一个老仆把一个襁褓内的婴儿丢给了女人,女人一把抱住,抱着孩子泣不成声,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吴宏整个人都是木的,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这时快班的捕快来到皂班捕快这里道:“一会儿板子……”

皂班捕快道:“还用你说,保证吴捕头一天之内可以下地,三天痊愈,咱们有手艺。”

“幸苦。”

下面人安排着,便有人拉着吴宏往外走:“头,您忍一下,我们都安排好了,等一会儿,您叫两声,给县太爷听听,也好让哥几个交差!”

吴宏就好像丢了魂一样,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保护的百姓背刺。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扑倒在他面前,紧跟着就给他磕头:“吴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吴宏看去,是那个自己救的男人王二六,他这时拼命的磕头,脑袋都磕出血了,可是依旧没停,嘴里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周围的捕快见状大怒,就是这小子作伪证,刚想动手教训,吴宏一抬手道:“算了。”

他有些心灰意冷了,周围捕快愤愤不平,骂骂咧咧。

而就在这时王二六突然抬起头,看着吴宏道:“吴捕头,对不起,我是个畜生,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罢他猛地站了起来,找到台阶的棱角处,一头就撞了上去。

“拦住他!”

吴宏见到这一幕的,大惊浑身一较力,崩的一声,身上的绳索竟然被他挣开了,他想要去抓王二六,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二六一头狠狠地撞在了台阶的棱角处,血肉模糊,脑浆四射,死尸倒地!

看到这一幕,吴宏都愣了:“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吴宏傻傻的呆在原地,周围的捕快也都愣了,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而远处抱着孩子哭泣的女人,看到了这面的一幕,这一回她竟然没有哭晕,只是淡漠的把脑袋迈进了了孩子的襁褓里,浑身抽动,可是她没有倒下,因为她不能倒下。

丈夫的抉择,她是知道的,这时候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向了吴宏。

吴宏这时看向了女人,女人跪下,抱着孩子磕了一个头,紧跟着站起来道:“吴捕头,不用伤心,他自作自受,做坏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不是吗?”

“他,罪有应得!”

女人说着,眼泪在脸上滑落,可是脸上却不见悲伤。

紧跟着她转身就走,身后的捕快看着她,不知道为何有一种悲从心中涌了上来。

也许这就是这个时代升斗小民的无奈吧,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不配有选择的权利,哪怕做错事的是别人,付出代价的却是他们。

吴宏麻木的抬起手,看了看王二六,看了看那走远的女人,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感觉这群混蛋都该死,牧兰人,县令,所有压迫百姓的人都该死。

他们只想活着,活着已经这么难了。

他们有什么错。

吴宏叹了口气,摸了摸身上,摸出了一块银子递给了一旁的捕快到:“帮忙买口好棺材,好生葬了吧,若是有多余的,找到这对母子,送与他们,哥几个就辛苦些了。”

“这,头您放心。”

几个人齐齐开口说道,吴宏道:“来,仗刑,打!”

吴宏说着就准备挨板子,周围的捕快齐声叹了口气,心中纵有千般不平,又能如何,这鬼世道便是这个样子的。

吴宏趴好了,这时衙门之内,唐万年喝着茶水道:“怎么还没打啊。”

师爷这时在一旁续着茶水道:“恭喜爷,拿掉了这吴宏,看那帮家伙还不听话。”

唐万年喝了口茶水道:“唉~这吴宏其实我还挺看好,可是谁让他不讲情面呢,怡红楼他连跟我打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抓人,他把本县放在眼里了吗?”

听了这话师爷道:“是是,这吴宏就是这狗脾气,该收拾。”

唐万年叹息道:“我为伯乐,他为千里马,奈何千里马不听话啊,为之奈何。”

师爷也叹息道:“是,是,这吴宏没福气啊。”

这般想着,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紧跟着就见一身穿牧兰人制服的护卫走了进来道:“知县唐万年何在!”

听了这话唐万年一愣探头道:“谁?”

师爷也看过去道:“好像是达鲁花赤那边的。”

“呦,出去看看。”

唐万年说着急冲冲的跑了回去,而这时院内的人也都看向这边,这时护卫看着唐万年跑了过来道:“知县。”

“唉,耶律大人什么指示!”

唐万年低着头,很是恭敬,哪怕是面对牧兰人的一个普通侍卫,他都不敢大意,没办法,人家是牧兰人啊,是这个帝国的主人,而汉人只是仆人啊。

听了这话,侍卫道:“耶律大人传话,事情已经查清,木华托为拜火教反贼所杀,与捕快吴宏无关,此时不在追求,全县追查拜火教反贼行踪。”

闻听此言,唐万年惊讶的抬头看着侍卫道:“咳咳,那个,这案子我已经判了!”

侍卫看了唐万年一眼道:“哦,那就是耶律大人的话不好使了呗,那便按照知县大人的判决执行,我这就回禀耶律大人。”

“唉,别,别,吴宏无罪,无罪。”

唐万年连忙改口,侍卫轻蔑的看了一眼唐万年,转身离开。

此时唐万年转头看着从案板上爬起来的吴宏,满脸的不爽,命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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