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肩膀抖了几下才收了笑意。“说你单纯,你还上赶着表现自己。”他扇头点点,“一个官是否称职,是否忠心,如何能仅凭他是否两袖清风来判断?”

这话让蒋慎言大为震惊。“会搜刮民脂民膏的自然不是好人啊!不是好人又如何做个好官?”

“非也。”祁时见端正而坐,直接驳斥了女郎的想法,反问道:“你觉得自古称王称帝者,喜欢怎样的臣子?是贪官?是清官?还是别的?”

“要我说肯定是全心全意办事的清官,但既然殿下你会这么问,那肯定答案并非如此吧?”蒋慎言眉头蹙起,即便这个猜测让她并不满意,也还是如实道。

“不错,既不是贪官,也非清官,而是能官。贪廉见人品却不见能力,如若一斤精粮没成三斤糠麸却能救更多灾民性命的话,当权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鸡鸣狗盗亦救孟常,帝王只需熟谙知人用人之法,至于这人是否品节高尚,于他并无差别。”

蒋慎言愕然,即便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但也百思不得反驳之词。

祁时见一看女郎脸色,就知道她又陷进了自我质疑苦苦挣扎的死胡同里。她是一介布衣百姓,看的是芸芸众生的喜乐疾苦,行的是善恶有报的江湖义气,与自小研习帝王之术的他在对待善恶之上,自然要更加黑白分明。也正是这份纯净,才造就了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祁时见不想让它染浊了去。“当然,凡事都要有度,饶是旷世奇才,也有不能跨越的底线,更何况是一些平庸之辈。”

蒋慎言听懂了祁时见的意思,在他心中人的才干就是一口瓮罐,或大或小,在水溢满而出之前,其中深浅皆可、清浊自知,可一旦流出罐口,无法用于盛装,那于他而言便是秽杂之物了。虽冷酷,却实用。

她忽然有些想念山上修行的日子,经卷中都是源清流清、告往知来,远比这世间混沌澄澈得多了。不知不觉,她思量得远了。

“慎言。”祁时见忽然倾身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极其慌张,“你在想什么?”

“嗯?”蒋慎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没什么,只是在思考殿下方才所言道理。殿下何以紧张?”

祁时见这才觉自己失仪失态,松了逾矩的手。“没事就好。”方才蒋慎言的神色着实骇到了他,那一抹无限的空洞,好似他若不及时抓住,这个人就要在他眼前倏地消失不见一样。消没在这天地间,最后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记得,仿佛就只是他的南柯一梦,她从来不曾来过。

“莫非殿下顽疾又发作了?不然脸色怎得如此难看?”蒋慎言赶紧从怀中探出花布香囊来,想要递上。

祁时见叹息一声刚要否认,突然马车倏地晃动一下,急停在了道路中央,让蒋慎言无法控制前倾的身体,撞进了他怀中。

比起两相窘迫赧然的脸红心跳,祁时见的第一反应竟是关心蒋慎言是否受伤,而后心中警铃大作,怕是有人拦车行刺。他展臂将人一护,朝车夫大喝一声:“发生何事!”

好在外面并没有响起械斗叫杀的嘈杂声音,下人愧责之声传进轿门来:“小主子恕罪,是一不长眼的叫花突然冲进马蹄下,小人这才不得已勒马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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