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的一日,太阳高高挂在山林。

一位少年在林间跳跃奔跑,一条黄狗时而跟在他身后,时而跑到前头摇着尾巴冲着他吠叫。少年音声越愉悦,黄狗叫声越响亮,尾巴摇得也更欢实。寂静的山林似也感受到他们的快乐,轻轻摇着,微微笑着,点着头,应和着他们的欢乐。

透过支起的窗子,看见母亲正在窗边织机上织布,少年几步跑上前,抹了把脸上的汗,趴在窗子上急喘着报喜讯:“娘,咱们……可以……”少年喘匀一口气,接着道:“咱们能回边地跟爹团聚了。”

妇人没有停下手上娴熟的动作,甚至头也没有从织机上抬一下,“再换个别的诓骗的法儿吧,这个诓不住我了。这次装得倒是更像了,喘气喘得挺真。”

少年嘿嘿笑着,揉了揉伸着舌头跟他一样趴在窗前正哈哈喘气的黄狗的头,并未因没有被相信而起急,谁让他以前拿这事儿骗过母亲多次,“娘,这一次我不诓你,我看到告示了。”

坐在外间的槿容停下纺车,勾头望着少年,笑吟吟地问:“什么告示?”

关于北狄的消息她都留心打听。

少年方才没有看到槿容,这会儿她一问,他连忙缩回手站直,却因动作太快,打掉了支窗户的木棍,幸而他眼明手快,伸开手臂挡住了回落的窗子,但这已吓得黄狗跑出去老远。少年有些窘迫地捡起木棍,重新将窗子支好,回想方才自己的举动,后悔不已,觉得李姑娘一定认为他不够稳重。

“……咱们,咱们跟北狄和亲了,要在边境开市,互通有无。出了告示,鼓励大家都迁到边界去。”少年目光闪烁,不太敢直视槿容的眼睛。

妇人惊问:“真的?”

如果少年这话是对妇人说的,妇人可能还不太信,但他是对槿容说的,妇人就相信是真的。

少年回避槿容灼灼的目光,看着母亲,正色道:“公主已然嫁去北狄,此事岂会有假!”

妇人想笑儿子的装模作样,想告诉他这样子傻死了。

“可知道是哪位公主去和的亲吗?”如果是燕恪该多好!

少年没有被槿容如此全神贯注地凝视过,紧张得双手放哪儿都似不自在,怎么站都觉得别扭,“……我,我听人说先嫁过去一个公主,半道上染病,去了。北狄王终日垂泪,忧戚难寐,皇上念他情深,又嫁了一个女儿以示安慰和诚意。这个公主名号好,永安。”

槿容才不信赫黎“终日垂泪,忧戚难寐”,被外界传成这样指不定打什么鬼主意。但这已经跟她无关,她此时最关心的是燕恪能否得偿所愿。宫里没有封号“永安”的公主,是为了取个好名字图个好兆头把哪个公主的封号改了吗?父皇既知道燕恪的心意,也曾找赫黎商量过换燕恪嫁过去的事,那如果再派公主和亲的话第一个想到的该是燕恪。

槿容希望是燕恪。如果是这样,那她摔下来可真是太值了。燕恪嫁给了心心念念的人,她也出了宫墙,自由自在。

少年看看发怔的两个人,拧眉疑惑。这不是好事吗,但她们都发什么呆呀?娘不是早盼着回边地跟爹团聚吗?李姑娘打听哪个公主做什么?少年正犹豫着先问谁,妇人啪地一声把梭子撂在了织布机上。

“这个挨千刀的,边境都安定了,要恢复通市了,也不来信儿叫咱们回去,莫不是又找了一个?”

少年惊异母亲怎会胡思乱想到这上头,替父亲争辩说:“娘,爹不是那样的人。”

妇人面露戚色,好似丈夫真的抛弃发妻,又娶了个小的似的。“你们男人惯是喜新厌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见到年轻有姿色的,魂都没有了,啥情都不顾了。当初咱们娘俩回来的时候我就不该心疼他给他留那么多钱,让咱俩路上作难,回来也作难。”

听母亲这么评价男人,少年觑了槿容一眼,对着母亲辩白:“娘,别把男人都往坏里瞧。我……我就不会这样。爹也不会,爹不是还托人带钱回来过吗?从北狄到这儿快也得七八天,说不定爹正在路上赶路呢,你却在家里这么编排他。”

妇人也不争辩,下了决心似的道:“好,我就再等他几天。他要真对不起我们娘儿俩,我不会让他得着好!”

槿容走去妇人身边,掏出帕子给妇人拭泪。她不知道妇人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因此无法空言安慰。但妇人的眼泪她是明白的,天下哪个女子不希望找一个一心一意的丈夫呢?

少年见屋里如此情形,也不好再问槿容为何关心哪个公主去和亲。不过,这不知道也无妨,眼下他最想知道的是她今后会有什么打算,是否会跟他们一起去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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