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妇人同往日一样起居做活,只是做着做着就发起呆来。有一次,妇人不想再自我煎熬了,她喊槿容坐在门外树桩上,晒着太阳,讲着她和丈夫夫妻情深共创家业的事,说她该相信他的为人,可她又怀疑丈夫经不住诱惑,改了初衷,变了情肠。更担心他遭了什么不好的事。

槿容只静静听着。别看她二十有三,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有几个了,可是她从未经历过情事,眼里见到的也只有后宫那些分不清几分真假的逢场作戏。心里记住的都是从书里看来的,且悲多欢少。

其实妇人也并不指望槿容宽慰,若自己拿不定主意,旁人再多的劝慰也是徒劳。

少年的爹终于在妇人能容忍的天数内回来了。

当时槿容正在屋里织布,少年在劈柴,妇人在喂鸡。

正端坐着看少年劈柴的来福支棱支棱耳朵,汪汪叫着跑去篱笆外,冲着通往自家的山路叫个不停,叫得家里三个人都看向篱笆外。

少年放下斧头走去外面看,不多时喜上眉梢,冲妇人喊着:“娘,是爹,爹回来了。”然后就一溜烟儿跑了下去。

妇人几步走到路口,看着日思夜想的丈夫越走越近,泪眼婆娑。

槿容也从织机上下来,本想出去迎,但想到有自己在一家三口不便宜,就先走去了自己住的屋子。

坐在床沿,听见庭院中妇人带着哭腔问丈夫为什么不先写封信回来,叫人担心。男人笑说一得信儿就急着往家赶了,没想起来。妇人又问这几年他有没有找个小的,如果找了她成全他,夫妻二人就此分开。男人仍旧笑着说不敢,家有悍妻,哪儿敢呢。妇人这才破涕为笑,问丈夫一路的辛劳。

一家三口往屋里来的时候槿容迎出去打了招呼,然后找个由头出来了。纵目俯瞰山林,山林似披了一层寒衣。走去灶下,烧水做饭,预备为妇人丈夫接风洗尘。

来福踱去她身边,摇着尾巴要她抚摸。来福是妇人迁来这儿之后养的,跟男主人也不相熟,热切地跟前跟后也不见有人理它,就垂着尾巴落寞地出来了。在窝里趴了一会儿,晃进厨房找槿容。

同父亲热络了一会儿的少年惦记槿容,也为了便意爹娘说些体己话,不久也出了堂屋。看见槿容和来福并排坐在火前,少年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受,好似分别已是心照不宣。他提了提气,向槿容走去。

来福跑去少年身边,少年摸摸它的头,看向槿容。

槿容微笑着望着少年,少年心口怦怦跳了起来。

少年想张口问她有什么打算,想说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的话能否和他们一起北上,更想说他会拼了全身的气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可他像吞了哑药似的张不开嘴。

“阿成。”槿容轻喊少年的名字。

槿容喜欢这个精气神儿十足的少年人,宫里见到的弟弟们虽也可爱,但被各种规矩束缚着,压制着天性,长着长着外表似都成了一个样子。眼前李家这个弟弟无论什么时候瞧见都精神饱满,跑跳纵跃,虎虎生风,让心羡慕稀罕。看着他,仿若自己身上也多了分活力。

“……李姑娘。”每次槿容唤他的名字,都似轻羽从他心上拂过。

他比她小几岁,槿容曾说他可以喊她姐姐,但他似乎只喊了几日,就改了称呼。

槿容浅浅笑着,问:“你明日得闲吗?”

少年心里砰砰乱跳,因紧张面上显得严肃,“得闲!”

槿容岂看不出他少年心事?因此能避则避。“那带我去一次镇子上吧,常听你和婶子说镇上热闹,我还没有见识过呢。”

少年心中喜悦,原本就明亮的眼睛更亮了,“……好。”

靠近北狄的地方,是槿容避之唯恐不及的。纵然不舍,纵然有对未来生活的隐忧,但分别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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