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歧行的疑惑引来蒋慎言一声叹息。

“何叔你可记得去年官府剿匪之时曾在宕江船坞抄了一个菜堂?”

何歧行顿时眼睛瞪得溜圆。“你是说……无为教?”

无为教起于何年无人知晓,但近几年发展十分猖獗,官府取缔不暇。它瞅准迫受苛税赋役的苦命百姓,尤其漕河两岸,盖起间间斋堂,供赤脚穷汉的过路水手歇脚斋宿,给无钱之人垫付饭食,许他们来年预支工钱再来偿还,此善举将斋堂渐渐成为能让苦命人“生者可以托足,死者有地掩埋”的好去处,以此来向行往之人传教。而水手颠沛流离,一趟趟漕运如地府历劫,千难万险,自然也愿意将精神依托于曾给予自己一夜安眠一顿饱饭的无为教。而其教义也被水手脚夫沿漕河带去了大江南北,以星火燎原之势遍布九州。

那些斋堂,为躲避官府追查取缔,多有掩蔽,信徒们便将其口传为“菜堂”。而无为教信奉开教之人罗祖,供奉其像也是长须戴冠,与道家三清四御很是相似,常被混淆一并成为“老祖像”。信徒多为平头百姓,老祖像自然也不会是玉雕铜铸如此昂贵的材质。

无为教教徒虽大多穷困,但也不凡一些富户人家被其仆役劳工带入教中,多有香火捐赠。教众广,门路便广,上至高官豪贵的深宅,下至赤棍乞儿的巷尾,只要你潜心观察,到处都能找到无为教的暗影。

文婉玥作为一官家女子,走投无路之时藉由一些邪门歪道寻求帮助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便能解释她为何遭劫之后仍要初一十五出门上香——她去的不再是丰山寺,而是无为教的斋堂,供奉的不再是白云观音,而是罗仙老祖。

何歧行听到这个名字,像被冰水浇透了脊梁骨,心尖上的火热窜出肌肤凝成颗颗冷汗珠。

“你确定?”

蒋慎言听他声音颤抖,便说:“我也希望不是,要先找到证据再说。”倘若真的被她言中,那这潭深水之深,就不是他们这种得过且过的市井小民可以窥视的了。

蒋慎言放他呆立原地,自己低头继续找寻。地上茶盏花瓶碎片极多,又遭反复踩碾,凌乱繁杂。正要捡起一些翻看时,便听见何歧行喃喃说了句话。

“什么?”她并未听清。

何歧行并不看她,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挤出来的,重复道:“我说别找了。”

蒋慎言哑口看向他,男人背身朝她,看不清脸,但高挑背影却毫无遮挡地透出一丝哀伤来。“何叔?”

“反正文婉玥的死因已经定了,我们只需要找出纵火毁尸之人即可,她信什么拜什么,根本与案子无关,何苦给自己平添许多麻烦?”何歧行再回身时,又恢复了平日得过且过的模样,断不见一丝异样,好似方才一瞥都是蒋慎言的错觉。

蒋慎言坚决不同意。“既然要查就要查得彻底,那是人命一条,怎么能敷衍怠慢?”

“你以为祁时见那小子查文婉玥的死是因为看重人命吗?”何歧行话说得重了,似乎带了怨气。

蒋慎言明天他这话里的意思,他无非是想提醒祁时见的用心,一个少年藩王可不会因为闲来无事而随便伸张正义,他此举背后必有其它意义。蒋慎言知道何歧行是怕她被当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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